曹新华：饮一杯透明的日子

曹新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诗潮》《星星诗刋》《中国诗歌》《青年作家》等，著有诗集《叫开春天》《麦子老了》。现供职于湖北陈贵矿业集团。

约稿编辑：药药

诗十首

曹新华

竹栅栏

竹子被劈成一片一片

再牵在一起就成了栅栏

这些竹子都是一群老竹子

都是一群竹骨

他们不怕被用尽

都愿意把自己唯一的身子

交给刀，交给岁月。被劈成多个肢体

这些竹栅栏

多象我们的父母

他们虽然都老了，但

哪一天都不是想

掰开自己，为我们所用

那老屋

如果梦回故乡，还能找到更硬的理由；

如果炊烟，还有比烟囱更加可以值得托付；

如果乡愁，还有更美的烟村可以安顿；

如果漂泊，还可以找到一处退路；

老屋老矣，拆不足惜。

如果喂养今生，还有一粒更好的吗哪

谁情愿与一条路过意不去？

那桂树

那棵桂花树栽在农舍前院

是棵双子树，人们也称它龙凤树

大的抱着小的

象母亲抱着兄姐

象兄姐抱着老幺的我

因为抱着一起总是向上的

因为抱着一起总是直的

因为抱着一起总是和睦的

所以，它们从不觉得拥挤和委屈

纵使再艰难的岁月

它们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风和雨

其实现在的它原本不是院内唯一的

母亲砍掉了它们中一棵单株的

我们兄姊六人原本也不是母亲唯一的

他们中被病死被饿死的还有六七人

如今，我终于弄懂得了

母亲为什么要砍掉另一棵桂花树

那井

二十几年，偶尔回到农村老家

随时摇一下井筒上的手把

井水都会不由分说地咕咕流出来

象我随时随地偶遇任何一位老乡

毫不费力气地拾起的乡音

每往回一次，就惭愧无比

其实，心比天高的我们

根本就敌不过一把不锈钢的摇手

看似日新月异，身心却锈迹斑斑

看似风生水起，却难有一腔活水

看似五谷丰登，内心都拿不出一只圣洁的羔羊献祭

很难想象

如果生命中移除了那口井

失却了那种摇出的生动的涌流

还指望什么江河

清明殇

乡邻们照类烧冥钱

照例烧香

敬拜祖人，我没有。

我买了三束花

十岁时走了的奶奶

坟头上插了一束；

走了满三年的母亲

坟头上插了一束；

父亲坟头上的土最硬

我费了好大的劲

自恃有竹竿撑腰的花

插杵了才勉强站立了起来

象我当年十二岁时

接受父亲的死亡一样

勉强而艰难

箩绳

是用两根麻

或是用两股麻

着力用掌心搓成的

它们一起都被系在箩筐上

箩筐空空如也时

它们是弯曲的，也是松散的

箩筐装满谷子麦子等

它们就起立就拥抱着

担子越重它们就越拥抱得紧

它们的身子骨就越直

箩绳，系在箩筐里

压在扁担上

它们多象一对夫妻，系在家里

压在生活的日常琐碎里

他们永远是拥抱着的

他们永远是弯曲的谦卑的

多好的一对夫妻啊

他们永远是生活的负担越大

他们就抱得越紧，越一起向上

他们永远团结，永远都扭成一股绳

麦子老了

麦子老了

身体就回到草帽

锄头老了

就回到生它的打铁铺子

豌豆花老了

就回到它抚育过的豆荚里

梅花老了

就回到一场雪的等待里

时光老了

就去招惹红的樱桃绿的芭蕉

母亲老了

就活在我思念的枝头上

我老了

就回到一首诗里

做一枚尘埃落定了的词

游子

今年

先是水涝

后是旱灾

菜园里的一棵南瓜

绕来绕去绕了大半个中国

又回到故园，已是中秋

藤下得一瓜，算是晚年得子

象母亲异乡漂泊多年

中年回到故土，然后膝下有我

幼瓜一天一变样，它这样抓紧光阴

是怕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豇豆 

我所说的豇豆

不是大棚催熟的那种

它们都不是家乡的种

它们都缺了乡情味

因为它们从头到尾

都是紧绷绷的

都是生嘎嘎的

以致绷生得容不下一粒滚圆的豆米

家乡的豇豆

总是皱巴巴的，象母亲额头的皱纹

总是那么大大咧咧的

家乡的豇豆

无论是鲜的，还是腌的

死活啊，口里都要紧紧地含着

一粒粒圆嘟嘟的

一粒粒吞也吞不下的

一粒粒割也割不了的

——乡愁

饮一杯透明的日子

于杨柳风之北

杏花雨之南 找一茎笛孔逃遁

为何 柳把一段缘份

从嗓子一再提到心口

也挽留不住一桩跟荷潮湿的爱情

为何 看杏花儿开 喝杏花酒的那个人

醉了 也不放过那一壶愁肠百转的心思

既然 我不在你掌上的红尘里

我就躲进一枚爱我的茶叶里

我相信 沉淀过后会有一汪清澈

在另一种溫度里

我也坚信 总有一杯透明的日子可饮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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