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泽: “互换”的,不只是文化
前情
互换的,不只是文化
李嗣泽
在近代史上,林则徐搜罗人才翻译外国书刊,被称为放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是林则徐的好友,1842年,他在林则徐主持编译的《四洲志》的基础上编成《海国图志》一书,首次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被称作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第一人。但在浩瀚的中国历史长河中,若说“放眼看世界”和“师夷长技以制夷”,笔者认为第一人既不是林则徐,也不是魏源,而是赵武灵王。赵武灵王在这方面的创举,要比林则徐、魏源早两千多年。
《互换》这篇文章,作者以黑色幽默的笔法,勾勒出一幅巨丽雄浑的历史画卷,将赵武灵王波澜壮阔的一生展现得淋漓尽致。赵武灵王推行的胡服骑射,让后人为之称道;他传奇人生的惨淡收尾,也让后人为之扼腕。
故事开篇从中山国的视角切入,讲述了这个由狄人创建的国家,因为盲目效仿中原文化,丧失了自身锐气,被效仿胡人文化的赵武灵王一举攻灭的故事。“互换”的主题昭然若揭。原来,换的不是商品,而是文化。只不过,赵武灵王的“换”,是去粗存精,是“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中山王的“换”,却正好相反,是现实版的“邯郸学步”,生搬硬套。中山国满朝文武的服装和语言,几乎被汉人完全同化。这般随波逐流、没有骨气的国家,岂能不灭?
古人的盛世习文、乱世习武之说,终将被“有人类,就会有杀伐”这一规律推翻。儒家部分的传统思想,只不过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而已,终究难以实现。没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御外,没有长效成熟的机制安内,国泰民安又从何谈起?
作者或许做了另一种假设——正是赵武灵王用本土的文化,和平演变了身为异族的夙敌。从而揭示:思想和文化的渗透,往往比军事侵略更可怕。
开篇的这段戏说,精彩纷呈、笑料百出,那么,是完全架空式的想象,还是确有其事呢?
事实果真如此。考古发现,在中山国出土的青铜器铭文里,用它的鸟篆文字,大讲“天命、忠、孝、仁、礼、慈爱”之类不合时宜的东西。在列强纷争的时代,放着狄人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不作,偏去学当圣人之徒,搞形而上的东西,真是取死有道,不亡待何。
文章借相国肥义的回忆,展现了赵武灵王力排众议,通过胡服骑射这一军事改革,将羸弱不堪、强邻环视的赵国打造成与强秦比肩的军事强国的一系列丰功伟绩。接着从肥义遭遇夜袭而死的惊天突变,过渡到赵武灵王晚年废长立幼,间接导致长篡幼位,兄弟相残的这一情节。
那么,赵武灵王的这个举动,真的是应了那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真的是因为妇人之仁,酿就一场杀戮的发生吗?他的“一国两制”构想,准确地说,已经严重违反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客观规律。一代英雄真的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从他伪装成使臣,去秦国面见秦王,巧妙地对答,以及最后机智地脱身,乃至后来他改变对秦策略来看,足见此人心思缜密、洞悉世事,他理应不会犯下寻常人都不会犯的错误。
笔者以为,他上述所作,其实是在设计一种全新的政治改革,是想利用“矛盾”,在相互制衡中求得发展,又或许是想让两个儿子强强联手,成为他对抗强秦的左臂右膀。只可惜,这一次他失败了,让包括肥义、公子章在内的众多无辜生命,成为一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那么,赵武灵王的覆灭,又是否仅仅因为一次失误的政治决策呢?其实也不尽然。因诸子争权遭致内乱,自己饿死宫墙……相似的结局,让我们不得不把赵武灵王和齐桓公放在一起对比。齐桓公当年输在用人不察、重用奸佞,那赵武灵王呢?细思一番就会发现,他的悲剧纵然与自己此次的错误决策有关,其实也有着深远的渊源,正是源于几十年前的那次“胡服骑射”改革。当年以公子成、李兑为首的反对势力,虽然在权力的压制下暂时偃旗息鼓,但一直伺机反扑。因此,赵武灵王始终行走在深谷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深渊,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临死前的赵武灵王,对自己一生中数次大胆的创举是否有过后悔,我们不得而知。但笔者相信,他也许会懊悔自己对儿子错误的人生安排,但不会为自己改革的勇气和决心所后悔。因为,最终击败他的,并非改革本身,而是蔓延整个朝堂,乃至整个社会,那种食古不化的过气思想。一个清醒的人,要去对抗整个糊涂的时代,自然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了。过去的赵武灵王是这样,后来的林则徐、魏源亦如此。
历史是一面镜子,也是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在笔者看来,本章的政治意义要高于文学意义许多。
刊发于2021.4.16《劳动时报》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