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一张发黄的照片,揭开一段尘封的往事
前一段时间,不经意间从网上发现一张发了黄的军人标准像,其形象端庄、气宇不凡、一表人才。文字说明,他叫包善一。包善一的名字我很熟悉,他也算是我们故乡那边的“历史名人”,我从小就是听着大人们讲他的故事长大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让我感到十分惊喜、意外和亲切。
包善一(1878—1950),蒙古族,博尔只斤氏,蒙古族名字,额尔敦·毕力格。通辽市科左后旗金宝屯镇大蒿子村人。曾担任过统领、日伪“蒙古自治军”总司令和科左后旗伪旗长等多种职位。国民党少将军衔。他是东蒙地区近、现代史上颇有影响的人物。传统的科尔沁蒙古族民歌《达那巴拉》《巴拉吉尼玛和扎那》,还有《诺恩吉雅》等等歌曲的故事内容和产生情况,都与他有密切关联。
我的家乡距离包善一在大蒿子村的王府,直线距离30多华里。我们这一家族,与包善一有亲缘关系。包善一是我们家族的亲外甥。他的母亲是我高祖的亲妹妹,是我曾祖的亲姑姑。
包善一童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他的父亲叫王申扎布,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绰号“箭杆光棍”。
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个常年不着家的赌徒,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包善一,从小独立性很强,养成孤僻、沉默寡言和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同龄的蒙古族孩子们一样,对骑马打猎尤为喜欢和擅长。
包善一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接替了他叔父曾经掌管的“会兵”(即乡保安团队长)一职。在日俄战争期间,俄军前线司令部设在郑家屯(今双辽市)。1904年,常有多名俄兵闯入科左后旗境内,抢夺老百姓的牛羊等牲畜。为此,弄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包善一了解此事后,带领8名士兵,埋伏在俄兵可能经过的道路旁,来个突然袭击,悉数消灭了这股俄军(地方史材料里说此次打死了几十个俄兵)。俄军司令部找上门来后,包善一与手下人异口同声,说此事是当地游匪干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干系。此事不了了之。从此,这群俄国人再也不敢随便出来扰民了。
包善一在剿匪方面智勇双全、成绩卓然。那个时候,科尔沁草原匪患猖獗,常有匪徒杀人越货。一天,有10个外来的土匪流窜到一个叫碱岗屯的一村民家要吃要喝的。他们白天借宿这家,准备夜里去抢劫有钱人家。安顿好这几个匪徒后,这家主人借口去山上看自家马群,便径直跑到十几里外的大蒿子屯找包善一汇报情况。包善一闻讯后,迅速带领十名士兵前去剿匪。快到碱岗屯时,包善一怕人多暴露目标,吩咐手下的士兵留在村边隐蔽,自己荷枪实弹,与那个村民来到他家,查看情况。他俩翻墙跳到房后,透过后窗户看到这群匪徒,一个个酒足饭饱,有的东倒西歪地睡觉,有的在闲扯聊天。包善一来了一个瓮中捉鳖,举起枪,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不一会就干净利落地把乱作一团的匪徒全部剿灭在这户民宅里。
这件事让包善一名声大噪,受到官府和百姓的普遍赞誉。也让远近匪徒和各路“响马”一听到“包善一”这三个字,都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当时,科左后旗的世袭王爷阿穆灵圭,陪着公主福晋,每次从京城回科尔沁草原,在辽宁新立屯下火车,都要点名让包善一前来“保驾护航”,方可安心回到科尔沁左翼后旗吉尔嘎朗的王府。
关于包善一剿匪的故事很多很多,且都很精彩,有的编成歌曲广为流传。由于篇幅所限,在这里就不一一讲述了。
民国年间,科尔沁草原的王爷勾结官府,开始放垦土地,开发草原种地。遭到当地牧民的强烈不满和抵制。先后出现了著名的郭尔罗斯的陶克陶胡起义和科左中旗的嘎达梅林起义。东北军阀张作霖与吴俊生,给这些起义军定性为“匪徒”,调来精兵强将镇压起义军。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包善一保持头脑清醒,内心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他虽然没有帮助和支持起义军与官府作对,但也没有主动带兵前去镇压起义军,即便是去了也是应付差事。说明他对这两起为保护草原不被放垦和保护牧民自身利益的起义,持同情态度。
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包善一在蒙奸甘珠尔扎布的怂恿下,组建了蒙古独立军。总司令空缺,甘珠尔扎布任参谋长,日本人和田劲为顾问。下设三个军,包善一为第一军司令;韩舍旺(1880-1937)为第二军司令;甘珠尔扎布为第三军司令。日本人从沈阳调来枪支弹药,给这三个军3千支“七九式”步枪和60万发子弹。日本女特务川岛芳子为了这批军火,还特意从沈阳去过包善一在今科左后旗金宝屯镇大蒿子村的府邸,与他洽谈这批军火的分配、使用等诸多事宜。
第三军司令甘珠尔扎布,人称“甘司令”。虽身居“司令”一职,因书生文弱,不懂带兵之道,很快就被气场强大的包善一架空,人们背地里戏称甘珠尔扎布是“光杆司令”。——这件事不仅让甘珠尔扎布尴尬,也让扶植他的日本人难堪不已。
后来蒙古独立军改为蒙古自治军。包善一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司令;韩色旺任第二军司令;甘珠尔扎布任第三军司令兼总参谋长。白云航任炮兵队队长。第一军驻科左后旗;第二军驻科左中旗;第三军驻科左中旗舍伯吐一带。
顺便说一下,甘珠尔扎布(1903-1970),蒙古族,日本名:川岛隆良。辽宁彰武人。是素有“草原之狼”之称的巴布扎布的次子。曾留学日本东京早稻田第一高等学院、东京陆军士官学校。他是著名的日本女间谍、有“东洋魔女”之称的川岛芳子(1906-1948?)的第一任丈夫。出于政治目的,他们走上了婚姻的殿堂,又因为政治原因,他们结婚才一年多,就离异了。
1932年东北伪满州国成立后,在日本人的扶植下,包善一于1932年-1935年,卸去军职,担任东科后旗长(就是后旗旗长)一职。后来,又被日本人免去他的旗长一职。
从照片上看,包善一帅气的外表,严毅的内涵,铸就军人的气质和王佐之才。他身体流淌着一半他母亲家族的儒雅血液,另一半遗传着他父系的蒙古族“博尔只斤氏”黄金家族的“硬核”基因。
包善一虽然貌若潘安,但才不可比子建(曹植)。由于他的母亲早亡,父亲是个不顾家的嗜赌如命的赌徒,致使他一天书也没有读过,是个文盲。但他通过自己卓越的军事才干、过人的胆识以及干干净净的人格魅力,赢得了人们对他的拥戴。正像他的名字“包善一”中的“善一”二字,做人始终要把“善”字放在第一位。当时爱国将领张学良对包善一“属望甚殷”(对他期望很高),还曾专门派特使给他颁发过一枚勋章。
包善一的父亲这一支系的族人,我了解的不多。包善一发迹后,他父亲这一支系族人,也纷纷投奔包善一。地方文史资料记载,他有个亲叔伯弟弟叫图门昌,很不争气,曾勾结匪徒抢劫,被包善一抓到后要准备将其枪决。大家念图门昌是包善一的亲叔伯弟弟,为其说情。最后,让他嘴叼子弹上膛的匣子枪枪嘴,对天发誓,表示再也不干这种坏事后,才肯作罢。
包孝树(1917-2005)是包善一唯一的嫡孙,蒙古名叫那森·吉力根。曾经一直跟随他的爷爷包善一,从军生涯。据说1950年,枪毙包善一时,他也被押赴刑场陪绑。事后,有人对包孝树说:“你爷爷被枪毙了!”包孝树不假思索地说:“我爷爷死了,还有我呢!”他的意思是,他的爷爷去世了,他们家族的血脉没有中断。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话被人告密,政府觉得包孝树心怀仇恨,不思悔过。于是,一句话,使他蒙受20多年的牢狱之灾。1976年,他才从吉林省镇赉劳改农场被释放出来。回归社会后,靠在狱中掌握的泥瓦匠手艺为营生,糊口度日。
包孝树与我父亲是平辈,比我父亲大几岁。他出狱后,一直与我家以亲戚相处,保持联系。闲暇时,偶尔从几十里路远的地方来我家串亲。与我父亲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有关包善一曾经的往事。
我见过包孝树两次面,了解了不少关于包善一家庭身世过往的第一手素材。之后,促成了我撰写的考证科尔沁民歌《诺恩吉雅》的论文——“诺恩吉雅人物原型初探”的诞生。该论文发表在通辽市出版发行的《科尔沁历史文化研究》杂志2014年第一期上,得到相关专家们的关注和认可。
1950年,包善一因历史问题,在当时的科左后旗政府所在地——吉尔嘎朗镇,被人民政府公审,并执行了枪决。这一年他73岁。
伴随着“呯”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结束了包善一的生命,同时也一笔勾销了他一生的功过荣辱、恩怨是非。往事总被雨打风吹去,剩下的就是,后人对他不寻常的人生的公正评说……
最后用《菜根谭》里的一副句子作本文的结尾: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注:撰写本文时参考了部分关于包善一的相关材料。)【2019.12.23初稿。塞外箫声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