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园探梦:庚寅本(王藏本)疑点证据小汇

庚寅本(王藏本)疑点证据小汇

作者:书园探梦
2012年在天津出现一本手抄本《红楼梦》“庚寅本”(因此本有“乾隆庚寅秋日”批语),而此本因收藏于天津王超处,故又称王超藏本或王藏本,但该本子从一开始就蒙上了层层阴影疑云。
一、其曾有过修改:
一些人曾买到此本原件的复印件,但比较2014年10月出版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寅本)》影印本,却发现许多细节已经不一致,这事本身已足以启人疑窦。
二、其来历不明:
在2014年10月出版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寅本)》影印本中,有2011年5月购得此书的王超写的“购藏情况说明”,其中介绍的情况扑朔迷离,王超称卖给自己庚寅本的人是““冒称江泽长子的卖书人”(王超:《〈石头记〉庚寅本购藏、鉴定及来源调查等情况说明》,见《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寅本)卷首,百花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19—21页。)
正如周文业先生所说“王超先生声称此本是在古玩市场上,从声称是江泽儿子手中购得。经本人反复与王超电话核实,王超买此本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买书人为江泽后人。此人的姓名、住址、电话一概不知。据说,江泽死后的家产被儿女分别继承,卖书人继承了除此书和剩余的抄书纸外的砚台、墨盒等物,王超只买了此书,没有买其他物品。”“此乃一大疑点。由于卖书人将其父遗物公开出售,因此可能不愿意公开身份,王超由于没有经验,也不便于询问,这也都可以理解。但这就造成了此书的来源不明。没有铁证证明此书就是江泽遗物。”(周文业:《红楼梦》“庚寅本”六探)
根据梁启超先生辩伪十法,其中第三条就是“其书不问有无旧本,但今本来历不明者,即不可轻信。”虽然“不可轻信”不等于“必是伪作”,但此处不能不是此本的一个硬伤,而以下两条证据则几乎把此本和伪作划上了等号。
三、在此本中出现了“她”字:
虽然在我国古代已有“她“这个字,读作jiě,本意是四川等地人称呼母亲的词,《说文解字》卷十二记载:
【女部】蜀谓母曰姐,淮南谓之社。从女且声。兹也切。(姐) 蜀人谓母曰姐。方言也。其字当蜀人所制。淮南谓之社。因类记之也。社与姐音近。从女。且声。读若左。左卽今字也。今兹也切。古音当在五部。
但“她”作为人称代词却已经20世纪的事了,近代以前,中国本无区分男、女和第三人称单数代词的传统。但随着白话文运动的兴起,西方语言特别是英语的东渐,这一问题就逐渐凸显出来。1917年,刘半农就提出了用“她”字以对应英语“she”的建议,随之引起讨论,之后如星火燎原般的传播,最终进入现代词语中,“她”作为第三人称的女性已经成为现代中国人写作必须遵守的规则。
但在“庚寅本”中却出现了用作人称代词的她(如下图),这也是庚寅本一个疑点。
四、多处批语与俞平伯旧辑版相同:
俞平伯曾在上海文艺联合出版社1954年12月初版与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2月再版其辑录的脂砚斋批语合集(合称俞辑旧版),但此二版错误增漏处不少。到1961年5月,胡适将甲戌本交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出版,俞平伯根据此本重新校对,中华书局1963年9月再出新版(简称俞辑新版),才把不少错误增漏处改回。
而庚寅本(王藏本)居然多处和俞平伯旧辑一致,正如沈治钧先生所言:
王藏本的可哂之处在于,人有他有、人无他无、人对他对、人错他错、人改他改、人不改他也不改,关节上竟尔毫厘不爽,几乎悉数照猫画虎,天底下绝无这样偶然巧合的。(沈治钧:《天津王超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抄本辨伪》,载《曹雪芹研究》2016年第2期)
笔者感到这24个例子值得择要转录,以使红学爱好者知道此事的全貌:
(1)第一回“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甲戌本侧批“一日卖了三千假”。俞辑旧版“千”径改“個”。庚寅本从,作“個”。
(2)第三回“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甲戌本侧批“一句一滴血,一句一滴血之文”。俞辑旧版“血”径改“泪”。庚寅本袭, (3)第三回黛玉谈癞头和尚处,甲戌本眉批“今黛玉为正十二钗之贯”。俞辑旧版“黛”不讹,校“贯为“冠”。庚寅本从,作“冠”。
(4)第三回“莫效此儿形状”,甲戌本眉批“只是纨裤袴膏梁”,衍一字“裤”,“梁”讹。俞辑旧版“裤袴”作“裤”。庚寅本从,作“裤”。
(5)第三回“只怕你还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甲辰本夹批原文为“应如此川伤感,来还甘露水也”。俞辑旧版校“如”为“知”,庚寅本从,作“知”;俞辑旧版“川”径改“非”,庚寅本又从,作“非”;俞辑旧版脱“来”,庚寅本袭其误,无“来”。
(6)第四回“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甲戌本侧批“偏不写王夫人留,方不死板”。俞辑旧版无“留”字。庚寅本袭其误,无“留”。
(7)第四回“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甲戌本眉批“金玉如见,却如此写”。俞辑旧版同。庚寅本同。
(8)第五回“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戚序本夹批“勿谓前人之矫词所感也”。俞辑旧版校“谓”为“为”、“感”为“惑”。庚寅本从,作“为”,“惑”。
(9)第六回甲戌本回前评“且伏二递三递及巧姐之归着”,俞辑旧版“二递三递”径改“二进三进”。庚寅本从。
(10)第六回“袭人待宝玉更为尽心暂且别无话说”,甲戌本夹批“一句接住上回'红楼梦’大篇文字”。俞辑旧版夺“上回”二字。庚寅本袭其误,无“上回”。
(11)第六回“那凤姐家常戴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甲戌本夹批“奢侈珍贵好奇贷注脚”。俞辑旧版校“贷”为“货”。庚寅本从,作“货”。
(12)第六回“身材夭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甲戌本侧批“如纨裤写照”。俞辑旧版“如”径改“为”,“裤”径改“袴”,庚寅本从。 (13)第七回周瑞家的同宝玉对答处,甲戌本眉批“余观才从学里来几句……”计九十余字。陶俞辑旧版无。庚寅本无。俞辑新版补出。
(14)第七回“我虽如此比他珍贵”,甲戌本夹批“却是古今历来膏梁纨裤之意”, 俞辑旧版“裤”径改“袴”。庚寅本从,亦作“袴”
(15)第七回“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甲戌本夹批“特为天下世家一咲”,“咲”为“笑”字异体。俞辑旧版从校““咲”为“哭”。原“咲”字形远,不至讹“哭”,俞平伯误改。庚寅本则袭作“哭”。俞辑新版改同甲戌本,但用“笑”,不取“咲”。
(16)第八回“姐姐这八个字到真与我的是一对”,甲戌本眉批“花看平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俞辑旧版校“平”为“半”,庚寅本从,也作“半”;俞辑旧版失“此”字,庚寅本袭其误,无“此”字,另“是也”妄改“亦是”。
(17)第八回“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甲戌本硃笔侧批“骄養如此,溺爱如此”,“養”系墨笔描改。俞辑旧版“養”径改“大”。庚寅本从。
(18)第八回“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甲戌本眉批“是不作词幻见山文字”。俞辑旧版校“词幻”为“开门”。庚寅本从,作“开门”,另“是”臆改“誓”。
(19)第八回宝玉掷茶杯一段,甲戌本眉批“非薛蟠纨裤辈可比”。俞辑旧版“裤”径改“袴”。庚寅本从,作“袴”。
(20)第十回“也帮了偺们七八十两银子”,己卯本侧批“因何无故结许多银子”。俞辑旧版校“结”为“给”。庚寅本从,作“给”。
(21)第十回“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的还难呢”,己卯本侧批“如此弄艮,若有金荣在亦可得”。俞辑旧版“弄艮”径改“弄银”。庚寅本从,作“弄银”。
俞平伯径改“弄艮”为“弄银”或不当。 “艮”通“狠”。原文以“如此弄狠“为上。
(22)第十回“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己卯本侧批“为必能如此”。俞辑旧版校“为”为“未”。庚寅本从,作“未”。
又蒙府本此处侧批“举荐人的通套多是如此说”,俞辑新旧两版皆无。庚寅本也无。
1960年,达理扎雅(达王)、金允诚夫妇方捐献蒙府本。所以梦稿、蒙府、列藏、舒序、南图诸本批语,俞辑旧版多有未及采录者,庚寅本也同样缺失。
(23)第十二回“出自太虚玄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庚辰本硃笔眉批“与红楼梦呼应”,左侧有一墨笔“幻”字。俞辑旧版作“与红楼梦呼应□□幻”,括注“小字旁注”。庚寅本作“与红楼幻梦呼应”,即将“幻”字插入句中,实亦受俞辑旧版引文及括注误导。
(24)第十三回“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甲戌本眉批“今余想恸血泪盈”,“盈”系尾字。陶洙抄件“盈”下径增一“腮”。俞辑旧版袭,增“腮”,无任何标记及说明。庚寅本从,有“腮”。
笔者感到必须指出,这些都构成了庚寅本涉嫌伪造的铁证,这些是不能用版本学上同词脱文这一现象来解释的,虽然同词脱文在诸抄本中很常见,但俞平伯旧版《辑评》与庚寅本批语有相同的脱文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因为同词脱文产生前提是产生同词脱文的各本有共同的母本,而《辑评》的脱漏则完全缘于当代人俞平伯先生的疏忽而不是因为底本脱漏在先,《辑评》的底本庚辰本上并不曾脱漏。
而其他学者也有从不同处指出庚寅本疑点,在此也略作介绍,如庚寅本有“若从头逐个写去成何文字,石头记得力处在此。丁亥春脂砚”批语,于鹏先生认为此批语是庚寅本乃伪造的铁证,但却无法排除脂砚斋去世时间在“丁亥年春夏之间”可能。至于“乾隆庚寅秋日”批位置在庚寅本装订线之外,也不能不说是重大疑点,出乎常理之外,可也不能完全排除有此巧合。只是此种巧合概率实在少之又少。
而庚寅本主真者多从此本纸张鉴定入手,如赵建忠先生曾带着庚寅本原本到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刘光启(绰号“津门神眼刘半尺”)处鉴定,刘先生翻看了该钞本后说,“这是光绪时的东西,纸张是那个年代的,从抄写字体看,是典型的翰林体”,而该抄手使用“翰林体”原因,刘先生说,“这是时代风尚使然,不是哪个人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只要生活在那个时代,就必然受到特定书风的影响”,以后赵建忠先生又请冯其庸先生鉴定,冯其庸先生也说庚寅本的纸张是晚清时代的。
对此笔者感到纸张鉴定为晚清纸应属可信,但也需要指出20世纪中后期到21世纪初,晚清旧纸在相应市场上并不难弄到,如果有会写翰林体的现代人拿着晚清旧纸作伪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如周文业先生曾透露“见到一位对庚寅本有研究的学者,他把此本剩余的抄纸,和列藏本、卞藏本的抄纸,同时送交检验部门,用高倍显微镜检验。检验结果表明,此本和列藏本、卞藏本的纸有明显差异,有明显酸化做旧痕迹。”(周文业:《红楼梦》“庚寅本”六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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