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

文 | 远山 · 编辑 | 一白

当我老了，我就用冬天第一场雪染满头银发，让雪轻轻地落在我的发间，像我曾走过的路，从回忆里流下来，填充着我衰老的皱纹。顷刻间，纹路里有着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的光泽。

耳畔会悬上一对祖母绿的吊坠，盈盈一水的翠绿里，像青春里留下的两个重要的标点符号。而我一直是一个句子，被岁月的神来之笔撰写。

我会拄着拐杖等在风经过的路口，等着一粒粒雪扣响腊梅的芳门。风一来，梅花噼里啪啦地开满树，我一眨眼，落满头红艳艳的梅花。

再移步，花香抬着我走。身后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回忆最深处，我闻到塞满回忆的梅香。

当我老了，我会喜欢太阳。多像一双灼灼的眼，念旧似的，包裹住我不再年轻的容颜。我会起得很早，梳妆整洁，净手焚香，从清晨的露水里启程，等落在窗前的第一缕熹光。

我双手合十，匍匐在地，朝拜每一缕落在院子里的阳光，是它们，让平淡的日子有了“今天”的模样。

“今天”，多好啊，像一个神秘的礼物，让人窃窃欢喜。我会听到每一根发丝间的每一颗露珠都在欢笑，像一群雀跃的孩童跳着皮筋。

我会用几十年不减的温度，拥抱一束光，在这一瞬间，恍若重新变回那个身穿羽衣的少女，在一圈圈光晕里，蝶舞翩翩。

当我老了，我依然守着大山，守着山里的每一条小溪，守着小溪旁每一块石头，守着石头上每一朵歇脚的云。

我还会守着每一株草芽，守着草芽上每一滴露水，守着露水里每一个俊俏的脸庞。

我会守在自己的老院子里，迎来送往，且听风吟。迎来春风送的第一封春信，送走秋天一树金黄；迎来清晨乳燕的呢喃，送走晚霞卷去黄昏的足音；迎来头发上每一根新染的银发，送走岁月刻在皱纹里的彷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坐在窗前的老藤椅上，坐在被喧嚣的尘世遗忘良久的桃源，我努力把腰坐得笔直，以尽可能优雅的姿态，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为得是与书中故人一一相见时，我能给予体面的尊重，体面的爱。

是啊，我爱着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中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它们都是我的良师益友，我的山河故人啊。

我和书里的人物，谁也不作声，安静如墨，灵魂上的交流本就不需要声音，若是看到我的眼角露出笑意，那是我在与千年前的诗人把酒言欢。

桌子上，有两个年轻时摘回来的莲蓬，跟着我一起变老了。还有一个本子，是我专门用来记录草木的生日。本子上准确地记着，篱笆边的蔷薇花哪天开，梨花哪天白……

当我老了，我的灵魂该是清透如初的。尘世的风，从未刮进山中半点。我还会被两只争斗米粒的麻雀逗笑，还会为一片银杏叶飘落而忧伤，还会在看到母燕衔回虫子喂到乳燕嘴里的时候感动到流泪，还是会为看到蔷薇花一寸寸爬满窗口心中生出少女般的雀跃……

或许，我并没有变老，时光只是一种错觉。

-作者-

吕林熹，笔名远山。自由撰稿人，新书《松风落笔，岁月生香》即将出版（微信号：15714148525）本文首发百草园书店（Bai-Cao-Yuan），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