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时,我为什么哭泣?

高一时,我哭过一次

文/张永青

1991年秋,15周岁的我去县一中读高中。

当时的住校分三种住法。第一种是住在学校的大寝室,吃在学校的大食堂;第二种是在学校周边的私人家吃住;第三种则是介于前两种之间,住在学校,吃在私人家。

第一种最省钱,住宿费一学期好像是十元,伙食费也不高,主要交山药和白面就行,而第二种就比第一种贵得多,每月交私人家住宿费就得十几元,除了交山药和白面外,还得交胡油,秋季还得交买卷心菜的钱,冬季则得自己花钱挂炭取暖。

我读高一时选择的是第三种住法。我们的寝室是由以前的旧教室一分为二改造而成的,门朝南开,一进门是十几辆南北走向停放的二八自行车,靠东墙是一个大床铺,也就是砖柱子上面铺木板的那种,能住六七个同学,从自行车和东床铺中间的过道往北,正面是十几个人的大床铺。寝室顶棚很高,地很狭窄,门窗年久失修,缝很宽,也没有人懂得糊裱一下。炭是定量供应的,经常被凶神恶煞的老补生(补习班里补习了好几年的学生)用蛇皮袋借走,这种老补生都是地痞无赖型,我们年龄都小,没人敢阻拦。所以记忆中那年冬天特别得冷,最愁的是早上起来脚往鞋里伸的那个瞬间,潮湿的鞋垫经过一夜早已结了冰,伸进去的脚常常因条件反射,能瞬间弹出。

一年的大寝生活,最让我感到难忘的,是关于一壶水的小事。那一次,十五六岁的我,竟忍不住偷偷流了眼泪。

那时候的住校生,不仅吃得不好,喝水也不充足,像我每天生活在三个点上——教室、寝室和私人家吃饭处,喝水主要是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之后,在私人家喝,那时教室里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没有喝水的习惯,至于寝室里用水,那种珍贵和稀缺的情形,仿佛电影《上甘岭》里描绘的一般。

先说凉水,每个寝室开始都配备了凉水桶,但三个和尚尚且没水可喝,更何况十五六个学生娃了。刚开始彼此不熟时,定的值日制度勉强有效。后来混熟了,制度就成了一张废纸,同学们个个都忙于学习,再加上水房离寝室有约一里地,打洗脸水就成了偶尔为之的偶然现象了。再往后,马虎的同学水桶、尿桶分不清,夜里起来经常混用,平时打水的就更少了,主要是星期天不回家的同学,洗衣服时才打。

每天早上起来,睡眼惺忪的同学们,瞅见谁脸盆里有点水,赶快凑过去,象征性地用毛巾蘸一下,把毛巾弄湿,或者冬天把冻硬的毛巾消开,就能洗一次脸,有时水太少了,得等前面的同学把水从毛巾里拧下来,之后的同学再蘸,这时往往嘴里会无可奈何地说,看看这哇,又到“上甘岭”了。

喝的开水,水房一天三次定时供应,午饭后、晚饭后和下晚自习后,每次的水供不应求,得提前排队,排得太靠后,轮上可能就没水了。水烧得少是一方面,主要是厚颜无耻的水霸太多。什么是水霸呢?学校后面几排是教师家属房,男人在一中上班,女人不上班的人家,都留学生住宿,这种人家中的有些人,仗着老师的身份,每天准时来水房打开水,他们可不是用暖水壶打,而是用两只桶担一担,能满足家里留宿的学生、全家人以及喂猪的开水供应,省水省烧的还省事!打水的同学往往出于对本校老师的尊重和礼貌,有时还让这些老师先打,久而久之,水霸就形成了。时间宝贵的同学们一个个在水龙头前排成了一条长龙,手里拿着暖水壶焦急地等待着,而几个老师,则悠闲地抽着香烟,有说有笑,看着自己的两只大水桶占上了两个水龙头,白花花的开水冒着腾腾的热汽,这时,他们的脸上也会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学生们不敢也不懂得维权,校方对这种现象不知情还是视而不见,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难轮上,再加上刚喝足了水,我们在午饭和晚饭后是很少打开水的。如果老师上课不压堂,按点准时下课,如果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房东那,正好房东把饭做熟,而且最好是下挂面,人们为了能有理想的第二碗,而吃得特别快。正好早上或中午从寝室走时拿上了暖水壶,才有可能轮上打开水。所以最有可能打上开水的是每晚九点半下晚自习的时间。

我读高一时,姐姐读高三,她也住学校的大寝室,为了便于照顾我,我们俩在一块吃饭。一天中午吃饭时,姐姐对我说,下午拿上暖水壶,晚自习后准备打点水,晚上洗头。

于是我下午上学时就把暖水壶带到了教室,下晚自习时,我拿上暖水壶急匆匆往水房赶,我们教室在二楼,姐姐在一楼,我去时,她已排到了长龙的中间,等水霸们满载而归后,慢慢地姐姐也轮快上了,我把我的暖水壶从拥挤的人群头顶递给了姐姐,然后在人群后面等着。

等了好长时间,不见姐姐出来,就在我焦急地向里张望时,就听的“嘭”的一声,人群迅速向外扩散,吵杂声不绝于耳,就听有人说,赶快把鞋和袜子脱了,看看烧伤没有。

我急忙往人群里挤,人们围在当中的正是我姐姐,只见她左手提着我的壶,右手倒提着她的壶,哗啦哗啦地往外倒玻璃碎杂了。而她的右裤脚和鞋都被开水浇湿了,裤脚上还冒着热汽了。我赶快接过我的壶,搀扶她走出人群,找了个台阶坐下,脱了鞋,轻轻地把袜子脱下,只见脚面有很大一片红斑,我说看看小腿吧,姐姐说小腿没事,穿得厚,水主要是流脚面上了。这时她的几个同学帮打来了凉水,把右脚冲洗了一会儿。我着急地说:“我扶你到康复诊所看看吧。”姐姐说:“没有起疱,问题不大,买点烧伤膏抹几天就没事了。”

姐姐右脚不能穿袜子了,只穿了鞋,我搀扶她回到教室,又去校门口买了一支烧伤膏,送到了她班里。我说:“姐,要不送你回寝室吧。”姐姐说:“不用了,还有许多题没做完了,一会和室友一起回吧。你把这壶开水拿回去吧。”我连忙说:“还是你拿回去吧,你不是要洗头嘛。”她说:“今天脚疼,就不洗了,你拿回去晚上喝点,明天早上把爹给买的散装方便面泡上一包,洗脸没凉水,就早点倒盆里晾上,吃完方便面就能洗了。”我看看争执不过她,就提上暖水壶回班里了。我们住校生一般晚自习后还要学习一会儿才回寝室,像姐姐她们毕业班可能会更晚些吧。

大约十点半,我提着暖水壶回到了寝室,喝了一茶缸后,把壶放到了床铺下的砖柱子后面,心里想着明天早上能喝上一大茶缸,还能热乎乎地洗个热水脸,甚至还可以慷慨地给其他同学喝点。

心里惦记着姐姐的伤不知道严重不,是否疼得难以入眠,期盼着姐姐的伤快点好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寝室里已有一多半人起来进班了,我下了床准备先晾洗脸水,手一碰喛水壶,心里咯噔一下,壶比想像得明显轻了许多,预感事情不妙,急忙提出暖水壶,拨开塞子,把壶顷斜到与地面平行,甚至口朝了下,仅滴出几点水来!谁这么绝情,把水喝了个精光!我心里暗骂。

气愤、伤心、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我的心头,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多少天了早上没喝过口热水,这是毕业在即的姐姐牺牲了宝贵的时间,结果打破了自己的暖水壶,还烧伤了脚才为我打上的开水啊,她都没舍得用,就为让我能喝点,能洗洗……

可现在又能怎样呢?用水的同学,大概也是多少天了没好好喝过、洗过了,这时已经进班不在寝室了。所以我默默地用毛巾擦干了眼泪,也算是洗了一把脸,调整了一下情绪,进班上早自习了。

二十七八年过去了,那时的种种事,应该都是那时的环境和条件造成的吧,现在只能当成忆苦思甜的佐料回味回味罢了,比较而言,现在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

当时在父辈们眼里,我们是不是也很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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