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军】红 颜 知 己
文/风清云淡
男人心中的红颜
在张浩之的字典里，是这样写孤独的:人心总是孤独的，你以为儿孙绕膝就不孤独吗?你觥筹交错、前呼后拥、内心泛滥忘乎所以的时候，内心是灿烂的吗?大凡你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有头脑的人，在这繁华奢靡的背后，你的内心世界就是挚热不荒凉吗?
张浩之在经历了一天三场酒宴之后，第二天早晨挣扎着坐起来，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下床去洗涮。昨天上午，省厅领导来验收项目，中午陪吃饭的时候，市委几位熟人也在隔壁有应酬，中途他不得不去敬酒，连饮数杯，寒暄过后，拱手抱拳退了出来，已不胜酒力。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每项工作他都亲历亲为，比方说编篡项目的计划进度，预算，合同，成本等，都是他一人完成，他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聪明肯学，胸怀大度，不流于世俗，绝不是那种指手划脚的领导。本来送走省厅领导后，下午下班早早回去休息，可关系单位为祝贺他项目验收成功，又打来电话，订下富华大酒店，无奈，只好成行。
半夜进了家，他已精疲力尽，银行部门工作的妻子早已入睡。自从俩女儿上大学离开家，妻子嫌他打呼噜，便分室而居，他轻轻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无力洗漱，衣服一脱，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天亮。
洗漱完毕，妻子把早餐已备好，她曾是一个娇贵的局长千金，但生活也容不得她再骄横，嫁了个传统的农村出身的大学生，她也不得不改变一些自己的任性，十几年的磨合，张浩之大度的谦让，他们的日子也渐入佳境。早餐很简单，稀饭，馒头，鸡蛋，两碟小菜，他无半点食欲，昨天的豪饮，他已不记得喝了多少，只觉得酒气注满了全身，刺鼻的酒精味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不经意的瞟了妻子一眼，妻子却没有看他，低头吃着饭，淡淡地问了一句:"昨天又喝多了"?他"嗯"了一声，再无下文。早晨时间紧迫，匆匆地吃上几口，应付了事，象无数家庭一样，日子不温不火的向前走着，他是老丈人钦点的女婿，本科，高大帅气，做了领导的乘龙快婿，他仕途一路绿灯，原本他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再加上天作之和，自然是志得意满。
张浩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目前一个留在了加拿大，一个在北京工作，女儿还是比较优秀的，给他脸上增了光，遗憾的是，他是家里的独子，农村人根深蒂固传宗接代的思想，在他心里依然象个影子挥之不去，但他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这种想法不过在脑中一闪而已。妻子吃过早饭，先他而行，他收拾好碗筷，换了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依旧容光焕发，风流倜傥。此时，司机小李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新建的办公楼五层，他在三楼的最东端，步履稳健的走过长长的走廊，他心绪激昂，一种君临天下的豪气油然而升。他刚刚上任这个大科局不到三年，各种关系已驾轻就熟的协调好，每天看到的是一张张谄媚的脸，一付付阿谀的嘴，他心知肚明，每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和份量也已了然。
刚打开门，办公室主任便跟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单据，前几天培训班的花费和这几日的业务招待费，他略看了看，大部分是他知道的，其余两份明白是他私自开销，如果不是太过分，他从来不问，龙飞风舞地签完，办公室主任又请示了几个问题，便退了出去。这是个美差，单位就象个大家庭，办公室主任是这个家庭的总管，他必须精明能干，见多识广，上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下看同事们的言语行动，事无巨细，包括有些人对领导的不满和议论，必要的时候，这些议论是要反馈给领导的。
上班之后总要忙碌一阵子，张浩之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状态，也乐于接受，工作起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重要的事情只有自己亲自过目或做过，他才放心，他自己都觉得，自已这局长干得比任何人都累，人家都是布置下去工作，让工作人员去干，最后自己拍板验收，不合乎要求了，斥责一番，重新去做。用他们的话说，为官之道，在于识人用人，为自己所用，太能的不能用，太笨的无法用，那些有点能力又听话的才是最佳人选。
一直忙到近十一点，期间分管各口的副局长，财务科长陆陆续续来汇报请示工作，他思维敏捷，决不专断，很多问题能在融洽的气氛中迎刃而解，处理矛盾，他软硬兼施，晓以利害，大都能化干戈为玉帛。
终于安静了，他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拿起手机，微信刚兴起不久，他还不甚精通，朋友圈人不多，他这个圈子里人，有相当一部分人还不会玩微信，他脑瓜灵活，新生事物接受的快，属于相对时尚的人。
朋友圈里发的一些心灵鸡汤，不能不说对人有一种启迪，虽说自己一介凡夫俗子，但又觉得自己鹤立鸡群。酒场上，他咤叱风云，把酒言欢，一旦坐下来冷静片刻，便有一种莫名的寂寥和孤独感袭上心间。朋友不是万能的，一些人一些事很多不敢苟同，经历的越多，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的越多，在一些特殊的时候，为了迎合大众，不得不将重要的东西或者自己的见解抛弃，而那些东西在心中所占据的空间，才是真实的，无可替代的。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虽不能随波逐流，但曲高和寡，他也是明白的。
有两条微信，是江滔发来的: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另一条: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他知道，这是《菜根谭》上的句子。最近，江滔在孜孜不倦的读这本书，对她内心有所触动的便写来发给他，英雄所见略同，他微微一笑，所说的”红颜知己”便是如此，能掌控他的内心世界，理解他的烦恼和孤独。张浩之不象其他官员，风月场上肆无忌惮，他尊重别人，也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他也不贪，明白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工作不忙的时候，他博揽群书，闲暇时钢琴、二胡也能弹拉几曲。他和江滔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青梅竹马，但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他向她发了个笑脸，并道:"你我皆凡人，红尘不由已。工作尚完美，烦恼一大堆。"
"世间万物皆有因，物物终了神自存。因果不为世俗累，只为心中别样缘。江滔文采了得，张浩之自愧弗如，这也是他欣赏她不流于世俗的可贵之处。
"今天看了一篇文章，一座桥，一幅画，桥在画中，画在桥中“。张浩之手写洋洋洒洒，速度很快。
"世界就是一幅画，看你怎样去欣赏"。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是否颠覆了画的神韵和魅力“。他自嘲。
"画在心里，不在眼里。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是千娇百媚，你站在那里，是凄婉的壮美"。江滔附了一个呲牙的表情。
说到凄婉，张浩之心里一种隐隐的痛。他对江滔一刻也没忘怀，小时候不懂爱情，只知道互相欣赏和帮助，谁读一本好书，读完以后总是偷偷地借给对方，怕同学笑话，那时候恋爱是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他们彼此也是心照不宣。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张浩之出了一次小小的车祸，休养几天没来上学，一位和江滔不错的女同学口无遮掩的说了一句:他身痛，你心痛。江滔才明白二人的关系在同学心里已明了。
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们从没提过一个爱字，但在张浩之心里有无数个和江滔美好未来的憧憬。想像很美好，生活很现实，张浩之大学毕业后去了政府机关上班，没多久，被当领导的老丈人看中，经人撮和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从此，仕途一路顺利。
这么多年来，他尊重妻子，相敬如宾，更有两个优秀的女儿，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可从心底里，他从没忘记过去，就象仓央嘉措的诗，他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但从没放下过她。想起这一生，心中便隐隐的痛，那种落寞长久萦绕于心。他们虽在一个城市，在张浩之身处要职之时，江滔从没求他办过任何私事，包括孩子的就业和自己的工作调动，她象一束盛开的莲花，兀自开放，对他依然是纯真的少女情怀，但张浩之明白，一道深深的疤痕已烙印江滔心间，可她从不言说，这个坦荡如垠的女人才是自己的最爱。她胸怀似大海，不恨不悲不殇，只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
他曾看不起自己，因为自私、因为苟且出卖自己的灵魂，但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出污泥而不染，一个男人谁没有"狼子"野心，提三尺剑横行天下。若有一朝权在手，霸占一切宇宙恒。想想就心潮澎湃，实现这一切，纸上谈兵是可能的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了年少时的轻狂和雄心壮志，转而向往起了"溪水一旁，住两间房，拥几册书，有点余粮"的田园生活。每当这个时侯，他就想起江滔，和她微信或电话聊上几句，心中便有一种愉悦，往住说到正兴时，他这边工作又要忙起来，很是遗憾的结束。他曾经也幻想这样的场景，一起走在晨曦里或者夕阳中，一起诉说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惋惜着《红楼梦》中每个佳人的悲哀结局，慷慨着《水浒》，《三国演义》中每位英雄九死无悔的执着。但终久没有勇气做到，就连相约吃饭，江滔总约定一两个同学同行。
前几天，高中同学相约三十五年聚会，他心中是抵触的，可想到江滔，他欣然前往。有一半的同学，几十年未见，明显苍老了许多，历经世事苍桑，他们已不再年轻，每每这个时候，总会勾起张浩之的怀旧情绪，回忆越多，伤感越多，心中越是无味杂陈，他频频举杯，醉酒当歌，只喝得醉眼朦胧，江滔过来敬酒的时候，悄悄的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才如梦初醒，感激的点点头，恢复常态。
聚会半夜才结束，回家的路上，夜已静，他还算清醒，一个人彷徨的看向天空，繁星点点，他想数星星，那深深的失落感漫步在心间。同学聚会时的暄闹和同学醉酒后的失态，让他感慨颇多，人这一辈子，碰不上几个自己喜欢并志同道合的人，错过一次，也许这一生都难遇到。想起了江滔，她的雍容大度，她的不卑不亢，她的才学气质。你在的时候，你是一切，你不在的时候，一切是你。对不起，我想你了，不由自主，不可遏制，但我绝不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就让这种爱，这种思念永远埋藏在心里，如果有来生，我绝不会再把你弄丢。他加快了脚步，却觉得回家的路那么漫长，那么遥远，忽然觉得心很累很累......
【作者简介】刘亚军，山东省阳谷县科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