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收报员看报纸,才知老搭档是大英雄,一封电报曾困扰她57年
2005年11月的一天,一位73岁的退休老太太苏采青,像往常一样翻开报纸阅读。突然,她被其中的一篇文章吸引住了,这篇文章的标题是《〈 永不消逝的电波〉原型——李白》。
苏采青在北京邮电学院当老师多年,教的就是无线电专业,这部电影,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关于李白烈士的故事她也早就耳熟能详。
按理来说这篇文章不会给她这么大的触动,但此文和以往文章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它透露了一些关键的时间节点和李白牺牲时一些细节。这些内容是由李白烈士的后人讲述的,可信度极高。
苏采青拿着这篇文章,看了又看,不知不觉已是泪湿眼眶。整整57年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苦苦追寻了57年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李侠的原型李白。
苏采青(老年)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我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抵抗外敌。但身处延安的红军,却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围攻。如何搜集敌伪情报,掌握敌人动向,成了摆在我军面前必须克服的难题。
经组织研究,决定在全国各地陆续设立秘密电台。而当时白色恐怖笼罩最为严重的当属上海地区,想要在上海设立秘密电台,那么派遣过去的一定要是精英中的精英。就这样,在10月份,27岁的李白受组织派遣,踏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车。
李白是湖南人,1910年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5岁就加入了革命队伍。他走过长征,是无线电队的精英。当时同志们都认为,这个艰难的任务也就只有他这样的高手才能完成。
刚到上海,李白便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和困难。当时正值淞沪会战时期,上海日军极度猖獗。为了杜绝我党的地下情报工作,他们对私人电台有着严格的审查,必须详细备案说明用途才能使用。
好在当时的上海有很多生意人,他们需要和外界联络,有着自己的私人商业电台。于是李白最开始只能通过自己的渠道,用这些商业电台给我党传递消息。一直到1938年秋天,经过李白的不懈努力,我党在上海的秘密电台终于建好,这也象征着党中央和上海地下党组织有了稳定的联系通道。
李白
后来,为了方便李白开展工作,党中央又派遣了“电台修理专家”涂作潮来协助他。为了掩人耳目,涂作潮和李白开了一家专门维修收音机、经营无线电零件的店铺。涂作潮担任老板兼师傅,李白担任账房先生兼学徒。就这样,李白在上海的秘密电台工作开始走向正轨。
当时李白已经29岁,但是仍旧孑然一身,这么大年纪不结婚多少有些反常。为了解决这个“破绽”,一年后党组织派青年女工裘兰芬(后改名裘慧英)与他假扮夫妻。
假扮夫妻这件事,白天的时候倒还好办,两人一同工作、生活,表现得亲密一点即可。到了晚上就有点麻烦了,睡在同一个屋里难免有些窘迫。多年后,李白的儿子李恒胜是这样描述那时候父母的生活的:
晚上睡觉时,母亲睡在床上,父亲则睡在地板上,就跟电视连续剧《潜伏》里面的情节一模一样。
其实一开始,裘慧英对于这种“假扮夫妻”的生活是很不习惯的。她觉得革命者就应该有革命者的样子,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像一个“富家太太”,每天过着清闲的生活。
因为这种思想,她平时难免就会表现出一些不满的情绪。这一切李白都看在眼里,他严厉批评了裘慧英,告诉她:慧英同志,我们干的事,也是在战斗!
经过李白的劝导,再加上平时的耳濡目染。裘慧英在假扮夫妻这件事上,也从原本的“抗拒敷衍”,开始逐渐代入角色。她的身份是个“富家太太”,所以生活条件就要表现出应有的水平,吃饭穿衣都要有讲究。穿衣倒还好说,属于一次性的支出,备两套好衣服,平时出门的时候穿着也不会引人注意。
但吃饭这件事就不好解决了,以他们的“人设”每天少不得大鱼大肉,买菜的时候篮子里倘若天天都是最便宜的菜,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被人盯上。但当时他们的经费有限,为此裘慧英想到了个好办法:每次出门买菜的时候,她都带块布遮住菜篮子,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买了什么菜了。
李白和裘慧英
其实裘慧英的这些“小心翼翼”,都是受到李白的影响。
当时的上海,电台数量众多,经常会产生信号干扰。李白经过总结归纳,发现每天凌晨0点到4点这个时间段,各种信号的干扰最轻,同时危险性也最小。所以他将自己的发报时间固定在了这个时间段。
但是这么做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每天晚上亮灯到很晚,时间长了难免引起别人的关注。为此,李白每次在发报前,都会将亮度比较高的灯泡,换成只有5瓦、亮度比较低的灯泡,然后再在灯上蒙一块黑布,这样微弱的光线就被挡在了发报机前,外人从窗户看丝毫发现不了异常。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伴。时间长了,李白和裘慧英对彼此有了好感。后来经过党组织批准,这对“假扮夫妻”结成了真正的夫妻,还有了孩子。在白色恐怖笼罩的上海,他们组建起了属于一家三口的幸福之家。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李白的工作就是对着一个按键反复敲击,并没有什么难的。但实际上,这其中的工作量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在发报的时候,轻碰按键是“嘀”,手稍微用力就是“嗒”。
按照我党当时使用的电码,一个字由4个电码组成,一个电码至少要敲击按键两次。当时李白每分钟能够发送超过200个字,相当于敲击按键1600次。大家可以试一下,咱们现在按鼠标,能不能做到这样速度。
除了速度要求,这一工作还要求有极高的准确度,每一次的按键轻重都不能出现问题,否则传出去的情报就会有误。所以李白在工作时,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一丝一毫分心。
李白曾经使用的电键、耳机
当时李白发电报的地方,是在小阁楼里。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到敲击按键的声音,他每次发报都要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阁楼的夏天,就像是蒸笼一样,每次发完报,他全身的衣服都会被汗水浸湿,桌面上地面上也都是他滴落的汗水。每次看到丈夫这样,裘慧英都很心疼,所以每一次,她都会陪着李白,站在一旁给他扇扇子。
冬天时,阁楼里也不能烧火,上海的冬天渗透着刺骨的冰冷。李白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连续发报好几个小时。每次发完报,他的手指都被冻得僵硬,裘慧英每次都要握着丈夫的手,给他哈气揉搓很久,他才能恢复知觉。
烽火年代,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浪漫呢!多年后,裘慧英回忆起这段细节时,眼里有泪,脸上却透着笑意……
条件这样艰苦,夫妻俩却从未动摇过。为了防止敌人的搜查,李白还对收报机进行了改良。平时不用的时候,那就是一台收音机,当需要用到它的时候,只需要用一个线圈将收音机的两个触点连接,它就能变成一台收报机。使用完毕后,取掉线圈,它又会变成一台普通的收音机。这样的隐蔽措施在当时堪称顶级,而这在后来也确实救了李白一次。
李白
1942年中秋节前夜,李白像往常一样关闭了门窗,开始了发报工作。只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他已经被特务盯上了。在三楼负责警戒的裘慧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她连忙掀起窗帘的一角向下张望,只见一群日本宪兵和特务正朝着他们的住处而来。
裘慧英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匆忙跑到阁楼通知李白。但这个时候李白的电报即将发完,他不愿就此停手,因为每一封电报对于我党来说都至关重要。李白当即加快了发报的速度,发完后又连续打了三遍“再见”,这其实是原本定好的暗号,意思就是告诉电台另一头的战友,自己遇到了极端危险的情况,不要再联系自己了。
做完这件事,李白迅速将发报机拆散,将它们隐藏在地板下面的暗格中。李白在行动的同时,裘慧英也没有停下,她赶紧铺好被子睡在床上给丈夫打掩护。
不久之后,日本宪兵和特务就闯进了他们的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地寻找之后,李白藏起来的发报机就被敌人发现,同时他们还搜到了发热的收音机。敌人将拆成零件的发报机拿到李白面前质问:“这是什么?”
李白心中早就想好应对之策,当即便回答:“我是这家的客人,才住在这里不久,这些东西我没见过。”当时的上海局势混乱,人员流动性大,李白这样的回答可以说很合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日本宪兵里,有一个“专业人士”,他看了看李白,拉起他的手,说:“哼!你是老资格啦!”
原来,因为长时间敲击电键,李白食指和中指都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就这样,李白和裘慧英被这伙敌人带走了。
《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日本宪兵对他们进行了严刑逼供。种种酷刑施加在李白身上,但李白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个普通商人,发报机是为了和外地的商业伙伴联系。这种情况在当时是比较常见的,所以敌人也无计可施。
于是他们又逼问为什么半夜收音机还是热的,李白心中早已想好答案,他淡然地回答:“我是个商人,半夜睡不着,听一听收音机不行吗?”这样软硬不吃的回答,让日本特务恼羞成怒,他们当即又对李白一顿酷刑折磨。
为了搞清楚李白到底在干什么,上海特务机构还专门从日本调来了无线电专家,对李白的收音机进行反复检查。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检查,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这就是一台普通的收音机,日本宪兵对李白的指控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经过8个多月的关押,在我党的积极奔走营救下,李白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可以说这一次他能够被释放,他改造的“收音机”式发报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出狱之后,李白就被调离了上海。
日本投降之后,国民党反动派将矛头对准了红军。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李白和裘慧英又回到了上海,从事秘密电台的工作。
经过这么多年的秘密电台工作,李白和裘慧英早已深谙隐藏之道。他们平日里就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谁也不曾发现他们的秘密身份。
李白、裘慧英和儿子
直到1948年,在解放战争中我军已经占据优势,国民党反动派预感到末日将至,开始了垂死挣扎。他们对于我党秘密电台的搜寻更加严格,堪称无孔不入,李白的处境也变得越发艰难。
12月29日,李白收到了一份十分重要的情报:国民党军队长江布防图。它对于我军突破国民党长江防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上级领导在将这份情报给到李白时也提醒他,近期有叛徒告密,局势很危险,建议他当天不要发报。
李白也知道发报可能会遭遇危险,但他更知道这份电报对于我党的重要性。迟发一天,就意味着一天的变数。于是他很干脆地拒绝了领导的建议,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电台重于生命,有报必发!
12月30日凌晨,李白一切准备就绪,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快速敲击电键。一般发报的时候,李白都是让对方先发报,但是这一次李白深知这份电报的重要性,他没有等待对方就抢先发出了自己的电文。
此刻,距离李白一千多公里外的西柏坡,16岁的报务员苏采青,坐在电台前接收着李白的这份电报。
苏采青(年轻)
当时我党为了电台的保密和安全,报务员知道的信息很有限。她们只知道自己联络的是什么地方的电台,联络频率是已经预先确定好的。除此之外,她们对其它信息一无所知,对方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多大年龄等,她们都不知道。
苏采青做报务员的时间并不长,上海这个地下电台的联络是她实习后的第一个任务。刚接手时她内心是很忐忑的,她不知道这个和自己联络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也怕自己是新手会出现失误。好在她担心的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对方似乎也发现她是个新手,在联络的过程中给了她很多帮助,两人联系一直都十分顺畅。
不过12月30日晚的这次联系却很反常。对方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发报,苏采青瞬间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知道上海现在的局势有多紧张。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刚接收完第一段电文,对方就停止发报了。耳机中长时间的安静,让苏采青的心从原本的不解变成了恐慌。她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正当她焦躁不安的时候,对方又和她取得了联络。
只是这样的联络并没有让苏采青松口气,因为接下来对方都没有给她询问情况的机会,就开始自顾自地发送电报。而且发的速度比起刚才加快了很多,似乎很焦急的样子。这样的状态,苏采青之前还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但她也没有心思多想,她的工作是记录电文,现在对方这么快的速度,她必须全力以赴集中精神才能记录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采青听到了对方打来的“END”,这是提前约定好的结束信号。每次收到对方这个信号后,苏采青都会回复“OK”。但这一次没等苏采青回复,对方紧接着就打出了打了“V V V”的电码。
3个“V”的电码,是他们事先约定的警示信号。这说明此刻的对方正处于十分危险的情况,苏采青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去找到台长汇报情况。没等台长作出指示,她就又赶忙返回了报房,戴上耳机接着听。
虽然素未谋面,但此刻的苏采青内心多希望能够听到对方的再次呼叫,哪怕只是几个没什么意义的电码也好,好歹也能够让她有一丝心安。但她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对方的回应,从此,这个电台就沉默了。
此后的岁月里,苏采青一直在寻找对方,她多想知道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谁,现在怎么样了。由于彼此都是情报员,身份信息都属于机密,所以她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答案。可以说,这份电报困扰了她57年。
后来,《永不消逝的电波》上映,苏采青也看了这部电影,但是在战争年代,像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很多发报员都有像她一样的经历。所以,她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这样,一直到2005年11月,出现了我们本文开头说的的那一幕。此时已经73岁的苏采青才知道,当初和自己联络的那个人就是李白。她颤抖着将这篇文章剪了下来,在旁边写了这么一段话:是我记忆中的那一晚!肯定是那天晚上——1948年12月30日凌晨……
但是这件事,苏采青并没有对外说。虽然她心里已经断定对方就是李白,但她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时间一晃又是3年,2008年的时候,苏采青得知一个消息后,才彻底确定自己当初的联络人就是李白。
当年上海解放3天之后,中央情报部部长罗克农专门致电上海市长陈毅,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找一位名叫“李静安(李白化名)”同志的下落。经过多方查证,最后终于查明,李白的的被捕时间是1948年12月底,被敌人杀害的时间是1949年5月7日晚。这两个时间确定后,苏采青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
那么1948年12月30日凌晨,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李白当晚发送完第一段电文后,担任警戒的妻子裘慧英就发现情况不妙。她连忙跑去通知李白,李白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当即就让妻子把孩子送到楼下的邻居家中寄睡。他自己则是加快速度发送电报,在他心里这份电报比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
在敌人的层层包围中,李白镇定自若地发送完了情报。之后他便迅速拆解了发报机隐藏起来,自己则是和妻子一起返回床上,假装入睡。很快,一大伙国民党特务就破门而入,他们破壁翻箱,找到了藏在壁柜中的收报机,此时机器上还散发着热气。在这种情况下,李白想要辩解也无从开口,他当时被特务们押走了。
《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李白被带走后,特务们并没有抓走裘慧英,而是对她各种威逼利诱,希望从裘慧英口中探得一些消息。但裘慧英始终不曾有一言一语,她就像不会说话一样。
几个月后,李白被秘密转押到了蓬莱路看守所。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位即将出狱的同志,于是就让对方出去后给妻子带了一封信,信中说“你站在对面老百姓家的阳台上,对着监狱的窗子,就能看到我。”就这样,裘慧英通过这种方式,和李白见了几次面。
5月7日,裘慧英带着儿子和往常一样,又去探望丈夫,他们用唇语沟通。隔着一条街,李白在狱友的托扶下爬上阳台,见到了妻子和儿子。只是这一次他说的话却让裘慧英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他说:“以后你们不要来看我了。”
听到李白这么说,裘慧英也预感到了不妙,于是赶忙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判决了?”
李白不愿让妻子担心,便安慰她说:
不是,天快亮了。今后我回来当然最好,万一不能回来,你们和全国人民一样,能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
他指的天快亮了,就是上海快解放了。临别之际,他还对只有3岁、尚不懂事的儿子说:“爸爸过几天就回来抱你!”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意外来临得会那么突然。就在李白和妻子见面后的当夜,特务们接到了蒋介石亲批的指令“坚不吐实,处以极刑”。就这样,李白被敌人秘密押往浦东戚家庙刑场处决。
李白牺牲时,年仅39岁,他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天亮”。当时,距离上海解放只有20天。他终究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天亮”。
苏采青和李白雕像合影
2019年,当年16岁的小报务员苏采青已经87岁。她在一档电视节目中,通过熟悉的电台,跨越70多年的风雨,给电波尽头的李白,发出了当年未曾回复的电报:'李白前辈,您期盼的黎明,到了!'谨以此文,纪念李白和所有为了新中国浴血奋战的前辈们!这盛世如你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