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鸾:告别

告别

陆敬鸾

海子说: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告别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是陆游和唐婉之间痛彻心扉的告别;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的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这是杨绛先生平静超凡地和这个世界告别。

——题记

1993年,那阴阳两隔的告别,那撕心裂肺的悲痛,那刻骨铭心的一幕,永远定格在我脑海……

(一) 相识

思绪不由回到1992年。那时,我们在曲吕中学上初二。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节几何课,走进教室的老师,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青春痘”,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的活力。

“我叫孙英杰,今天带领大家一起学习一门新学科——几何,你们以后喊我孙老师或几何老师就行……”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他开始直入主题讲新课。他的课堂用语干脆而明了,不拖泥不带水,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干练和沉稳。

铃声响过,他走下讲台,径直走到我桌前,拍了拍我的课桌,努努嘴说:“以后你抱几何作业昂,下午把作业收齐抱到办公室。”

不等我回答,又用手指着教室东侧,说:“我的办公室,就在那……”

当时,特别惊讶,为啥让我当课代表?他根本不认识我呀!

讲完“两点定线”后,他留了一道实际应用的题,我思忖半晌,没有头绪,借着去办公室抱作业的机会,怯生生地跟他求解。

“哎呀,交给这么个简单任务,就完不成啦?第一都这样不认真?”

我瞬间愣了,原来在教我们之前,他已对我们的情况了然于心,他居然如此细心。

可惜的是,他没教我们几天,就被调到了后堤中学。听说回本村教学,是为了照顾他年迈的父母。

(二)相处

1993年,曲吕中学合并到后堤中学。

那个,阳光暖暖的午后,怀着满满的憧憬,我们迈进后中的大门,走在笔直的甬路上,眼神透过两侧那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好奇地在校园扫视。

“诶,快看,咱们几何老师——”

同行的小丽突然大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视线里。 只见他站在一间教室外面,身边聚拢着三五个学生,高兴地谈论着什么,脸上满是灿灿的笑,眉宇间散发着朝气。

我,小丽,红艳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孙老师———”

“你们都来了?真好。这次路远了,更要好好学习了,我教44班跟46班的化学,有事找我……”

就这样,又幸运地做了他的学生。

化学课堂上,他像智慧的魔法师。各种元素符号,化合价,化学配平式,化学反应以及生成的沉淀物等等,经他分门别类地板演汇总,异常清晰而明了。

至今,还记得他的谆谆教诲:“你们每天临睡前,闭着眼,在脑子里,把每天学的各科知识,像放电影儿一样在心里过一遍,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脑海里的,才是真正掌握的。只要每天都这样过一遍,久了,就一定会有收获……”

我照着他说的,一次次实践,还真是受益匪浅,化学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那年寒冬,他推荐我跟同班的表姐,代表后堤中学去参加全县的化学竞赛。

在备战竞赛的那段日子,我对他的刻苦与严谨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初三课程异常紧张,不能耽误正常上课时间,因此,在那冷冷的冬日,他每天早晨披星而来,晚上戴月而归(我们住校),挤一切可以挤的时间,给我们做典型题型,错题归类,拔高训练……他以他的刻苦,感染着我们。

表姐无意把一个数字写得稍稍连笔了,居然惹来他一顿“批斗”。他说:“咱不打无准备之战,更不打仓促之战,必须静心审题,细心书写,严谨出精兵,细节注成败!”

历经千锤百炼后,带着他的种种嘱托,迈进考场……

果然不负他望,我俩双双获得全县第一。

接着,要代表肃宁县去沧州市参加更高层次的选拔。但是,只能去一人,谁去谁留,他斟酌再三后,找到我:“你留下吧,春霞基础夯实的比你扎实一些……”

“嗯。”

“不许为这个不高兴啊?不去,不代表咱们不行啊……”

“我知道,放心吧!”

那个下午,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了半天,第二天到了学校,同桌说:“化学老师,找了你好几次,担心你是不是为竞赛的事,闹情绪?”

他那么在乎一个孩子的感受,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让我心理暖暖的。

其实,我根本没不乐意,那事,也丝毫不影响我对化学的热爱。

放五一假的那个傍晚,被课外书上一道化学题难住了,恰好自习课他来班级辅导。我拿着题问他,他很诧异地问:“辅导了那么多题,还有不会的啊?”

接过那道题,他眉头开始慢慢紧锁,喃喃着:“哎呦,这道题,还真是典型,你把这本书留好,把这一页窝上,把这道题勾上,五一开学回来,我在班里给同学们讲讲……”

(三)相别

五一假后,刚一进教室,就听大家七嘴八舌议论——

“化学老师,出车祸了……”

“啊?……出车祸了?人怎样了?……”

“听说人……人没啦……”

“啊?没了?……不会吧??……”

突然感觉五雷轰顶,可是,紧接着心理又开始将信将疑地嘀咕:今天,是愚人节吧?来什么玩笑不好呢!

忐忑不安中,班主任牛国民老师推开教室的门,从他沉重的脚步,凝重的脸色,我们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妙。

“孩子们,化学老师没了,明天开追悼会,咱们都去,今天我教大家叠白色胸花……”

我的天!真的呀!

化学老师,您让我留好的书,您让我窝好的书页,您让我勾好的题……我都留好了,窝好了,勾好了呀!可是,您呢?就这么走了?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这么走了?中考在即,就这么狠心扔下我们,让我们孤独备考吗?

他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唤,就这样匆匆告别。

告别地如此仓促,仓促到来不及跟年迈的父母双亲说声抱歉;来不及跟还在求学的妹妹道声坚强;来不及跟并肩作战的同事握手言别;来不及把那道特殊的题型给我们细细剖析;甚至还没来得及拥有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就这样匆匆告别……

想到这些,我们的眼泪,似海决堤…

追悼会那天,他年迈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绝望,让人看见了心碎;身穿孝服,肩扛白幡的妹妹,哭得昏天黑地,骨肉被迫离散让她痛彻心扉;送行的老师们,个个百感交集,无语凝噎;送行的我们,眼泪滂沱,真的是声泪俱下!!

从后堤村北一直送到西芝兰村北,看到化学老师入葬后,大家久久回望那掊黄土,直到夕阳迟暮,天色已黑,依然不愿离开……

据西芝兰村北的人说,第二天,化学老师的坟头上,突然冒出了好多好多黄色的野花,甚至编排出种种灵异的故事……

其实,那是我们从田野里采摘的野花,以花寄托我们对他浓浓的哀思。

化学老师,时隔二十多年,我们依然真真切切地想您!

当我驻足三尺讲台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您,时时鞭策自己像您当年一样,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学工作中,用自己的激情去点燃孩子们学习的热情,用满满的爱去滋养孩子们的心灵………不求回报,只求无愧于心。

告别,是痛苦,也是希望,化心中的思念为前行的动力,是我对您最好的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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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宁瞎咧咧

草根文学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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