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看杜甫写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
“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出自杜甫的《琴台》。
“琴台”是古人用来弹琴的地方,讲究的专门砌个台子,既高且平,在上面演奏,琴声居高临下,传播很远。这种高台如果很高大,就不止作为琴台使用,还可以夜观天象,昼览山色。南齐谢朓有诗《奉和随王殿下》:“宴私移烛饮,游赏藉琴臺。”——私人宴会,咱们去琴台上秉烛夜游,饮个畅快。
《琴台》这首诗,是杜甫游览司马相如旧址所写的五律: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
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
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
这是一首平起入韵,押平水韵“十二文”部的五律,平仄正确,格律严谨。
司马相如作为汉武帝时期最著名的文人,长于辞赋,精通音乐。他以一首《凤求凰》勾搭卓文君一起私奔,虽然艰难到当街卖酒却依旧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在中国文人的眼中算得上是浪漫极致,虽然后来也有想娶妾,却被卓文君诗感动,还是守住了年轻时爱情的诺言。
这个弹琴名场面的地方就成了值得游览的一个旧址了,许多文人都在这里留下作品,除了杜甫的《琴台》,还有岑参的“相如琴台古,人去台亦空”,宋祁的“故台千古恨,犹对旧家山”,都是名作。
这个琴台就在浣花溪附近,离杜甫成都草堂不远,某天他闲逛至此,有感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写下了这首五律。这是一首典型的感怀小诗,主要就是讲述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外加一点小感叹(赞美爱情,感叹今不如昔)。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
首联起笔就讲故事。说这个司马相如老病之后,居住在茂陵,却依然和卓文君相亲相爱。
“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颔联深入故事,跳回两人年轻时候的场景描写。司马相如得手之后,带着卓文君私奔。卓家其实挺有钱的,但是不认可司马相如,当然也可能是不认同这种私奔的方式。其实司马相如当时名声已经很大了,我记得是从梁园旧主(忘了,懒得查)幕府去四川,当地大豪绅都来接待,才和躲在后面偷听他弹琴的卓文君对上眼。
卓王孙不认同这种私奔,因而也不给小两口生活资助——没把卓文君抓回去就不错了。两口子流浪在外,便当街卖酒艰苦度日。也有人说司马相如故意将卓文君当作卖酒女子,让卓老爷子心疼,只好不生气了,非但原谅了他俩,还给了一大笔钱和仆人,让他们安家立业。然后才有司马相如之赋打动天子,长安的飞黄腾达。
这个事情呢,传说意味太浓。司马相如的所作所为,是白马王子还是渣男,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有些难以定性——毕竟咱们今天不再以成败论英雄。你即便飞黄腾达当了皇帝,该叫你渣男,还是渣男。就他勾搭人家女儿,又故意薄待,逼得岳老子出钱出人的这种行径,虽然并不算道德败坏,但是像杜甫这类正统儒家文人,是做不出来的,因而才有尾联的感叹。
颔联写的就是他俩当街卖酒的这一段青春叛逆往事,爱情经历了贫贱的考验。
他们年轻的时候,为了爱情不顾世俗礼法,开着酒肆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回望当年琴台上的碧空白云,爱情照进现实,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后悔?
“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
颈联继续想象。“靥”,酒窝儿。“宝靥(yè)”,花钿。古代妇女首饰。
琴台旁美丽的野花,就好像卓文君当年脸颊上的盈盈笑意;那一丛丛嫩绿的蔓草,仿佛是卓文君昔日所穿着的碧罗裙。
这一联是写由眼前景引起的,出现在诗人眼中的幻象。这种联想,既有真实感,又富有浪漫气息,同时幻想出卓文君虽然辛苦劳作,却因为司马相如的爱情,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
文君当垆,相如身自著犊鼻褌,与庸保杂作,涤器于市中。
卓文君站店,司马相如则穿着犊鼻裤(工作裤),和下人们一起在场子里清洗酒壶。
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富户千金,以“酒肆”自力更生,完全不在乎身份礼仪,在当时社会条件下,是要有很大勇气的。这当然是值得赞赏的——所谓“文章二司马”,司马迁和司马相如虽然相差几十岁,但毕竟是同时代的人,所以他的记载是可靠的,这种对美好爱情的追求、蔑视礼法、倜傥不拘的行事方式和态度也是司马迁所喜欢、折服的。
“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
尾联两句,在前面三联故事虚实结合铺垫之后,简单明快地点出诗的主旨。“寥寥”,非常少,基本没有。“归凤求凰”指代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琴歌》:“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颉颉颃颃兮共翱翔。”
相如、文君反抗世俗礼法,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后来几乎是无人继起了。
杜甫在凭吊琴台时,其思想感情也是和相如的《琴歌》(凤求凰)紧紧相连的。
“寥寥不可闻”,一说琴声已不可再得而闻;二则是说后世知音之少。后世知音少,将两人的爱情升华——进入知音伉俪的说法,那么“凤求凰”的情挑美女,就不仅仅是轻薄、风流的行径,而随着首联的“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变成了“颉颉颃颃兮共翱翔”那种值得千古传诵的真情至爱了。
这就是尾联之“合”,爱慕来得冲动而且充满奇趣,但是历久弥坚才是真正的爱情。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固然传奇,但真正打动杜甫的还是凤凰和鸣,生死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