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百鸟
一、
素昭昭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唯独吹得一口好口哨。哪怕是冬日里别人家的墙头白雪皑皑了,只要她想,便可以用口哨唤来无数只漂亮的鸟儿在她的院子里啁啾辗转,唱歌儿一样好听,更别说是万物皆生的春日了。
这日,她照例在院子里吹着口哨,调子是耳熟能详的《春日颂》。院子的上空是数十只盘旋飞舞的鸟儿,“啾啾”的叫着,节奏欢快,声音似铃铛般清脆,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欣赏,拍手称好。
一曲毕,素昭昭向那些驻足的路人鞠个躬,算是感谢。直起身子的时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唯独她对面还有一个面如冠玉,手拿折扇的公子笑眯眯的瞧着她,不肯走。
素昭昭对他点头笑了笑:“公子请回吧。若是喜欢,明日若不下雨,这个时候再来。”
语毕,她转身要回屋,忽然身后的人说:“姑娘收徒吗?”
素昭昭转过身来:“收徒?”她笑了,“拿来哄人高兴的东西,岂敢说的上收徒。”
“我便是想学姑娘,这哄人高兴的本事。”公子上前几步,“姑娘可否大方传授?”
素昭昭脸一红,眼睛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她匆匆扔下一句:“公子明日再来吧。”转而几步走回了家。
门一关,素昭昭的心却跳的更快了。
二、
那位公子又来了。
这都多少日了,只要素昭昭一曲闭,向驻足的人表示了感谢后,他就会凑上来,极其温柔地问道:“姑娘收徒吗?”
素昭昭当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是她天生就会的本事,她压根不知该如何教授。
于是这日素昭昭难为他:“公子若是诚心想学,便先交一笔钱,当做学费吧。”
闻言,公子用扇子掩了掩嘴:“请问姑娘,这学费多少合适?”
素昭昭想了想,伸出手,在随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摇头,画了个大些的圆圈,又反悔,摇头,干脆伸直了手,从上画到下:“得要这么多的金子才是。”
公子眉头一皱,素昭昭反而开心了。
嗯哼,为难了吧,那便快知难而退吧。
谁知公子说:“我还真一时半刻的拿不出这么多现成的金子来。”他“唰”的合起折扇,“不过姑娘莫担心,我这就想办法去弄来,必叫姑娘您满意。”
“诶?”
“在下这就弄金子去,还请师傅,稍安勿躁。”那公子对着素昭昭做了个揖后,转身走了。
素昭昭面色茫然地站着:诶,他刚刚叫我什么来的?
更让素昭昭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那位公子说到做到,不过两日,就弄来了两大箱金子,抬进了素昭昭的院子。
素昭昭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公子悄悄地站到目瞪口呆的素昭昭身后,乖巧的叫道:“师傅,徒儿这厢有礼了。”
三、
素昭昭就这样被迫收了个“徒弟”,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得回来呢?那么问题来了,除了这两箱棘手的金子,她又该如何教授人家这吹口哨的本事呢?
愁从心中来。
“师傅,您看,这接下来,我做些什么好?”
“嗯......”素昭昭心虚的环顾四周,不敢看公子的眼神,最后他指着墙角边的一堆柴火,学着话本了那些坑蒙拐骗的无耻之人,张口就来,“你先把那堆柴火批了吧。”
“劈柴?”
“嗯。”素昭昭心更虚了,“砰砰砰”的跳着,快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吹口哨用的是气,劈柴,是为了练气。”
公子挑了挑眉,笑着应允了素昭昭的这个劈柴的要求。
素昭昭在就注意到了,公子细皮嫩肉,十指纤纤,穿着皆为名贵的衣料,一瞧就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劈柴这样的粗活,他做不了的,这做不了,也就受不了,受不了,便放弃了不学了,届时再让公子把这两箱金子一同带回去便是了。
出乎意料的,是公子把那些柴给劈完了。
“师傅,您快出来瞧!”
素昭昭循声出去,瞧见的,却是那一地被劈得大大小小,毫无规律的柴,和公子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素昭昭顾不上其他,从屋子里拿出一罐看着就价格斐然的手脂。
她将手脂递给公子:“诺,我平日里可舍不得用了,看你这么努力,就给你用吧。省着点儿啊。”
公子接过手脂,犯了难,皱起眉头看着素昭昭,“师傅,我这双手带伤的,多不方便取手脂啊。要不,您帮帮我?”
素昭昭犹豫了,可最后还是没法拒绝公子期待的眼神,她取了手脂,轻轻地帮公子抹了起来。
手脂的香气很快充盈的素昭昭的整个鼻腔,她压低了脑袋,试图掩盖自己绯红的脸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师傅,咱们接下来,练什么?”
“练声。”
五、
《淮南曲》《回南调》总得会一个。
可惜啊,这位公子是个五音不全的,他一唱,素昭昭就便笑。
面对素昭昭的嘲笑,公子也不恼,像是故意般,唱的更不着调了。
素昭昭没忍住,笑的捂着肚子,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公子赶忙去扶:“师傅可还满意?”
素昭昭咳嗽两声,故作严厉的说:“你觉得呢?”
公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随后素昭昭清了清嗓子,吹起了《淮南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全在这首曲子里了。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在素昭昭的院子上空徘徊,配合着素昭昭的调子,啁啾婉转,霎是动听。
素昭昭吹口哨的时候,公子就在她身后望着她,满眼皆深情。
六、
日子便是这样过着的。
素昭昭总是练这个练那个为由,让公子做些同吹口哨完全不相干的事儿。她不知该如何教授认识一方面,希望公子能知难而退又是另一方面。
只可惜,那公子铁了心般,对素昭昭的话唯命是从,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素昭昭有些惶恐,要是被公子发现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教人,她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素昭昭为此惴惴不安的时候,这天,公子忽然问她:“师傅,您可愿意,再为我吹一首曲子?”
素昭昭觉得有些奇怪,公子的眼里在没有往日的欣喜,只有化不开的哀愁。
“嗯。”素昭昭点头,张嘴,为公子吹了一曲《兰心曲》。
鸟儿如同约好般齐齐飞来,在触手可及的上空飞舞着。其中一只鸟儿站到了素昭昭的肩上,挨在素昭昭耳边,“啾啾”唱着歌。
她笑了:“公子,你快......”
哪里还有什么公子的身影,一面灰土土的墙罢了。
七、
公子不见了,素昭昭再也不吹口哨了。
倒是有人来问过素昭昭为何再也不吹口哨了,素昭昭总是微微一笑:“心里苦的人,吹出来的口哨都是苦的,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一日素昭昭的兄嫂突然上门,给了素昭昭一套鲜红的喜服,要她嫁人。
素昭昭自然不肯,兄嫂却忽然跪下:“昭昭,嫂嫂求你,你就当可怜你那未满月的侄儿,嫁了吧,对方是宁王,我们家,开罪不起啊。”
“宁王?”
“是,前日宁王府的人忽然上门,给了我们这喜服,说要娶你。”嫂嫂抱住素昭昭痛哭流涕,“昭昭,你就当可怜你那还未满月的侄儿吧!”
八、
素昭昭最后还是穿上了喜服。
只是她早就想好了,宁王只是要她入府,只要她入了府,进了喜房他就用这把剪刀了断此生。
她是死在宁王府的,想来宁王也怨不得她家里人。
进入喜房的时候,喜娘笑眯眯地交代她在这儿等着宁王,可她满心都是她的公子,公子走的是突然,可若是,他又突然回来了呢?
素昭昭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划过了两行清泪。
她拿起剪刀,嘴角弯起,公子若是回来了,也无妨,我在下面等着,一定会等到的。
她闭上眼,颤抖着高举双手,奋力一刺,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截住了。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扯下盖头,泪水喷薄而出,剪刀应声落地。
宁王抹去素昭昭脸上的眼泪,安慰道:“前日里我听说南方新出了一种鸟,体态丰满,颜色艳丽,叫声也更加清脆动人,便想着去给你寻来。只是一想着得有多日不能听见你的声音了,难舍不已,于是在临走前叫你专为我唱吹一首口哨。谁知,竟叫你误会了。”
素昭昭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宁王掀开桌子上的一块喜帕,一个漂亮的鸟笼出现在素昭昭面前,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鲜红,羽毛油光发亮的漂亮鸟儿,正歪着脑袋好奇的打探着屋子。
“这鸟儿少见是少见,却也没传言中那样好看。”宁王打开笼子,鸟儿瞅准机会,一下就飞走了,“再说,我已经拥有了这时间最好看的,声音最动听的鸟儿了。”
他望向素昭昭。
素昭昭的嘴瘪了瘪,忽然向宁王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而宁王,也用力的回抱着她:“昭昭……”
唤得情真意切。
素昭昭吸了吸鼻子:“嗯,是我.......”
心是苦的,吹出来的口哨也是苦的;心是甜的,吹出来的口哨自然是这世间最甘甜的。
文/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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