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个故事——有些话想说给我老子听

我即将意识到我会失去生命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当我看到天边的彩霞已没有兴趣继续渲染的时候，我发现夜幕过早的披上山头，月亮隐隐约约露出半边脸。黄昏在鸟儿归巢时才结束，学校的顶棚有大风刮过，细碎地白色泡沫簌簌落下。灵感总是倏然来临，好像一种确凿的信念在瞬间萌生却又无从捕捉。

我想起，明天是父亲节了。

此时微风初起，风中充盈着过往的群声嘁喳，旧日里父母亲的呼盼，都在心里重新呢喃。我猛然回过神来，我好像离家半月有余，丝毫没有半点眷恋，不禁暗骂自己如此无情。

平日里每晚准时打电话给家里，也总在父母亲劳碌歇息后才有了通话。电话一般都是由母亲来接，但偶尔听到父亲的声音，耳朵逃进去的尽是些粗矿尘碎的话，我有时会把听筒隔开些，待到父亲的声音弱了，就说换母亲来接吧。

我很少给父亲打电话，我甚至都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除非有比较紧急的事情才打过去。我也很少接到父亲的电话，因为我的手机静音，他打进来我却察觉不到。有时微信上会有父亲的留言，语气带着几分呵斥和粗鄙，听多了，我也就懒得去收听。这些内容无非是问我在哪里，催促我回家之类等等，我不想同他辩驳。

我和父亲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冷淡起来的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父亲时常灌输他的思想给我，我几乎都不耐烦而且听不下去。我只对父亲年轻的时候感点兴趣，可是他很少提及。我的父亲，他没有察觉到时光在家里造成的细微而又令人心碎的破坏，在我这么长日子外出之后，对任何一个有着清晰记忆的人来说，这种破坏都会觉得是一种灾难。

从我归家那刻起，我的父亲来迎接我的时候，我俩人生中第一次比较明显的生分。这种生分不是因为离别的缘故，而是两代人之间亲情纽带的隔膜。作为一个父亲，他在极力维持和保护自己的威严，简单一点就是作为男人的自尊，但伴随着子女的成长，这种威严会被不断的冒犯和挑衅。

我不同父亲喝酒，首先他喝不过我，其次他喝酒喜欢胡话，最后我是他儿子。从小我就被父亲教导要做一个怎样的人，不能像谁谁谁一样，这么多年过来了。我父亲那么憎恨的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父亲想要一座新房子，四十岁的时候他做到了，他终于可以直起腰板挺着胸膛做人，我才发觉我过去的成长随着推土机碾碎老房子化成了残骸。原来时间也会失误和出现意外，并因此迸裂，在某个房间留下永恒的片段。从此新房子只能够我短暂停留，不能长久居住。

我的母亲明显地清楚了我的意图，并劝告我同父亲多交流，但是我不愿，他也不肯。我大概今天也已经忘了我离家的前一天的晚餐吃的什么菜了，我尽量保持记忆的新鲜感，每一天每一天的生活一层又一层的覆盖着，如果我还记得，那些记忆一定很沉重。 当一个男人开始像他父亲的时候，就是他开始苍老之时。我心里叨念的着这一句，让我每次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那个男人赋予我的所有。

我极力克制住有关父亲的所有回忆，我知道那些个坐在单车后座追风车的年月不会再有，那些个炎炎夏日锄禾当午的季节不会再有，那些个离别挥手转身的背影不会再有。我深刻的明白，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闱，他们即将或正在老去，他们会比我更深重的感受生命的无能和失却，一想到这里，所有汇聚组合而成的词语逐渐失去意义。

有些话，我就在心里就此烂掉吧，就在这没有男人的房子里化成灰，决不能让这个可耻的城市看见我的眼泪！

老子你好，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