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江南杨梅熟,欲乘风露摘千株
五月,江南地区骤雨不歇,暑气潮气浸染于一起,原来是杨梅泛红的季节已经到来。在南方,街道两侧,学校楼阁都能窥见杨梅的身影,先是青翠欲滴,但无需多久便能变红,这时邀上三五好友一同去摘杨梅,边摘边吃,夏日的气息一瞬间扑面而来。
南方路旁虽然结了满树杨梅,却要注意是否打药,因为笔者前几日去摘杨梅就碰见了这种情况,看着一地踏碎的杨梅以及满树可望不可及的杨梅,我真是欲哭无泪。
看了关于杨梅的诗词,我发觉有一地的杨梅甚是令人欢喜,不少文人为其下笔留墨,那地方就是项里,也就是我们今天的浙江绍兴。就说陆游吧,毕竟他自己就是绍兴人,他是真的写了很多关于项里的杨梅诗。
绿阴翳翳连山市,丹实累累照路隅。
未爱满盘堆火齐,先惊探颔得骊珠。
斜簪宝髻看游舫,细织筠笼入上都。
醉里自矜豪气在,欲乘风露摘千株。
——陆游·《六峰项里看采杨梅连日留山中》
项里的杨梅可真多,绿荫一片遮天盖地,直接可通往山中集市,硕果累累的,连树枝都被压弯了腰堪堪与路面相识。
放翁是如何形容项里的杨梅呢?他用的是“骊珠”,也就是宝珠的意思,可见他对于杨梅的欢喜。杨梅还未成熟时,青翠欲滴,酸得令人难以下口,但若熟透时,采撷一颗黑红的杨梅,洗净,再一口咬下去,尽是汁水,酸酸甜甜的,可口的很。
项里的杨梅应该已经形成了规模,不然为何一艘艘游舫直往北方去,一眼扫过,竹筐里全是如玛瑙般诱人的杨梅,原来这些船是准备开往上都,也就是京城所在地,让北方之地的人也来尝尝我们南方的“骊珠”。看看陆游多么骄傲项里的杨梅,“自矜豪气在”,那不如趁着晨起的朝露,再去采摘千株。
项里采摘杨梅的场面应该非常壮阔,陆游在他的另一篇文中说过:“明珠百舸载芡实,火齐千担装杨梅”,这里的杨梅不只是多而已,还很好吃,具有当地风味,他自己说“湘湖蓴菜胜羊酪,项里杨梅敌荔枝”,我们项里的杨梅又多又好吃,比那博杨贵妃一笑的荔枝都好吃。对了,我发现很多文人都喜欢拿杨梅与荔枝比,也不知道怎么得出的结论。
有人说,陆游作为一个绍兴人,介绍自家风物时难免会有夸张的成分,这样的美食博主我们不相信。他可是陆游唉,可不是那个“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夸张诗人李白。行吧,你们既然不相信项里的杨梅好吃,那我们借别的文人来说服你们吧。杨万里可是江西人,跟浙江可是隔了差不多一个福建省,他的话可以相信吧。
梅出稽山世少双,情如风味胜他杨。
玉肌半醉红生粟,墨晕微深染紫裳。
火齐堆盘珠径寸,酷泉绕齿朽为浆。
故人解寄吾家果,未变蓬莱阁下香。
——杨万里《七字谢绍兴帅丘宗卿惠杨梅二首》其二
一个江西人却说稽山的杨梅世间少有,风味独特远胜于其他产杨梅之地,这还有什么好争的吗?不仅如此,杨梅入口的情况他也清晰地为我们描述,轻轻咬一下,乍迸出的汁水仿似酷泉般在齿间环绕,几滴汁水悄无声息地流向喉间,酸酸甜甜的滋味让整个人都为之欢快,还有几滴调皮的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裳上,鲜红的颜色深深浸透了今日所穿的紫裳。
又会有人问了,稽山的杨梅关项里的什么事嘛。其实项里和稽山都在浙江绍兴,都在陆游生活的地方,这里的杨梅不管是在古代还是今天都很出名。
北方因气候关系,杨梅难以存活,但南方的气候又太适合杨梅树,杨梅便长得肆无忌惮,苏轼在《参寥惠杨梅》一诗中曾经写过:
新居未换一根椽,只有杨梅不值钱。
莫共金家斗甘苦,参寥不是老婆禅。
这首诗我实在是找不到写作背景,通过“新居未换一根椽”一句,我认为还是来源于他被贬之地,不然以北宋的重文轻武的政策,他怎么可能这么穷。再结合苏轼的经历和《自题金山画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诗还得来源于南方,反正我没有看到苏轼被贬北方的。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只想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南方杨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多的都不值钱了,到处都有。
李白有诗充分说明了南北夏天的差异,“江北荷花开,江南杨梅熟。”说到荷花,难道不是江南最多吗?采莲的故事基本上都在南方传开,但是李白就要这么写,我们南方杨梅多的都可以代表夏天了。自由心证,因为这两句在李白的《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中占比实在太弱,不过哪怕只有简简单单十个字,我们还是欣赏到了南北不同的夏日浓烈。
其实上文我已经描写了杨梅的味道,奈何这位文人描写的更透彻,
筠笼带雨摘初残,粟粟生寒鹤项殷。
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
——方岳《次韵杨梅》
俗话说“望梅止渴”,大多人吃杨梅还是喜欢吃甜的,如蜂蜜般甜丝丝的味道方适合,但是方岳不觉得,他倒认为杨梅最奇妙的乃是那抹酸味,微微酸涩伴着甜蜜汁水那才是最妙的。平时大家吃的杨梅大多都是那种黑红色儿的,汁水多且甜。我和方岳一样,爱吃酸的,连柠檬都能做到面无表情一口吃下的我,何况这杨梅的酸呢。
并且文人还喜欢拿鹤顶来形容杨梅的颜色,“筠笼带雨摘初残,粟粟生寒鹤项殷。”方岳这两句描写的很动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们可以想象到:五月末,南方多雨,雾气弥漫,氤氲眼前,这时再提着一个小竹篮,拨开遮挡的树叶,里面就能看到那一个个似鹤顶的杨梅,在寒风中,羸弱的宛若豆蔻年华的少女,轻轻颤抖着,不染凡尘烟火气,雨水滴落在杨梅上,增添了几分妖艳,让那抹红更加诱人。
如果直接以墨红等词来形容那一颗颗“骊珠”,不免有几分俗气,以鹤这种高洁的动物来比喻,又给杨梅那种江南清新味增加了几分清冷,让人大呼其妙。“折来鹤顶红犹湿,剜破龙睛血未干。”折来时上面还有露珠,新鲜的让人忍不住拿一颗就往嘴里塞,殊不知你已经吃了很多虫子。杨梅有好多小夹缝,风吹雨打的难免让小虫子有机可乘,那该怎么办呢?
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拿盐浸泡,泡个二三十分钟,待盐水将里面的虫子杀死,再洗一遍,便可用你的纤纤细手拈起一颗杨梅,美美品尝。古人也是这么做的,
这就是李白啊,杨梅是拿玉盘来乘的,用来洗杨梅的盐乃是来自吴地,话说吴盐可谓是盐中的上品,又有奴仆为其扇风,好好的夏天硬是给他过成了秋日。吴盐肯定是用来洗杨梅的,反正我从未听过古人有干吃食盐的爱好。
杨梅可千万不要吃太多,不然牙齿就废了,到时连豆腐都咬不动。鉴于学校路旁的杨梅树打药了,我只得将贼手伸向学校后山(野生的,不是偷),我曾经在那里看见过十几棵杨梅树,夏日不亲自摘一回杨梅,那还过什么夏天嘛。看看放翁,更潇洒,干脆在乌桕树下喝喝酒,反正园子里面尽是熟杨梅,想吃便来上一大筐。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踏尽斜阳了便踩着一轮清月归来吧。
乌桕阴中把酒杯,山园处处熟杨梅。
醉行踸踔人争看,蹋尽斜阳蹋月来。
——陆游《醉归》
-作者-
盈昃,一个爱诗词、爱江南的人。幻想是“且放白鹿青崖间”,愿望是“一生好入名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