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别书。

法国西海岸

恍惚间你是从水之湄前去法兰西

因而眉间常有古中国的雾气朦胧

九月二十三日，晴，我们在子集

闲谈之际，一种岁月却未雨绸缪

恍惚间送行不是送行，也无伤感

是目睹另一个熟近身影款款而来

亦即另一个你，想必那时再见啊

人们已有更多话想说，或不可说

人们已有更多事可做，想已迟了

我猜，异乡人是不解东方哀愁的

近年来你我往返山海，宜宾蓉城

京师江南，也浑然不觉辛夷花落

说到底我们终将重逢而毫无悬念

怀着他日再会的存想而纷纷离散

此即所谓长日温柔与午夜梦回吗

此即人世遗憾之滥觞或曰转合吗

此即名为知己唤作某君之隐衷吗

此即你我不足为他人道之余事吗

终于我还是要和你说出远别一词

此去你是真的远了，杳渺不可追

还是要和你点到为止的宽松拥抱

手掌如红萼间拂掠又忙拍袖微笑

还是要和你寄语明年的春雪秋阳

如故人，也如新人，新结识之人

想来，谁不是今生新结识之人呢

世人相识多年回望已长不过一日

暂别一日，回望已悄然永隔多时

——《远别书》

从北京去成都又回北京已有半月，当时要送别的朋友，也已去了异国数日。去之前我和她说：“人生每个阶段尽不相同，虽说见面不难，但见面的时候总是不一样的。”后来我们坐在子集的院子里聊天，说：“果然如之前说的那般，一年未见，心情仍然仿似昨日。”彼此送别以后，我想着写点儿什么吧，写了几行却又觉得没什么可写的。

真的没什么可写的吗？若是这样追问自己，其实是有的，有许多可写的。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写了。

我们互相告知了彼此的近况和往后的打算。她已经是硕导，又决定去国外进修一年，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她的感情。我如此敬佩她，又夹杂了一些复杂的哀愁。她说自己经历过一些事以后变得更加主动了：“更愿意主动地去寻求那个自我，人总是失去过以后，才真正遇见自己。”于是我在心里暗自祷告，希望她人生中的失去还是尽量少一些吧？人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和自己相见的，但失去的东西，一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失去了，多少会有些可惜。

夜晚的成都南部显得有些寂寥，晚风细微，车辆也不多，我在院子里站着等最后跟她道别，终于她下了楼，我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说：“明年见。”有些话真是随口就来，谁知道明年能不能见呢？有时候我也厌倦自己总是一成不变，想要见的人，总是会想着去见，诗里说「等闲变却故人心」，为何自己却不是这样呢？若是这样，人生会不会更轻易一些呢？

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拥抱结束，就不得不分别，于是我们挥挥手，各自步入彼此的夜色中去了。

诗文：李倦容

音乐：林海

二零一九年十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