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雪梅:以花的名义
雪梅
巴西鸢尾,又名鸢尾兰,玉蝴蝶。花中贵族,极其清雅矜持,花开只半日即凋萎,我便给她起了个“半日兰”别号。起别号另一缘由是窃以为鸢尾太过于生硬,这兰花却是柔软轻灵,而名玉蝴蝶又难免有些媚俗之嫌。
几年前把她请回家时只有两片细长如柳的叶子。第二年长势极盛,于五月间一日盛放数十朵,当时工作忙碌,只在午饭后看过她们,虽花瓣已微微耷拉却是淡雅高洁,在阳光下微风中舞姿轻盈。
后来有两年我病得不轻,偶尔去花池看看,这半日兰竟也如我一般,叶子蔫黄,毫无生气,更别提开花了。浇水,施肥都不管用。再后来我身体慢慢好转,一日狠狠心,将她连根拔起,换土,埋肥,重新种下。一个多月后她恢复了元气,开始疯了一样的长。此后分盆,移植,忙得我不亦乐乎。
如今,我已拥有五盆半日兰。她们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们。就如《小王子》里的玫瑰花和小王子。再忙也会推开纱窗看她一眼,问声好。闲时若遇着花开,我便整日在家守候陪伴看护,听听花开的声音,闻闻花香,用相机记录下每一个美丽瞬间。要是风吹得太起劲,就帮她绑固花枝……心中欢喜小心如呵护刚出生的婴儿。
三月中,半日兰开始抽花枝,结苞。花苞被厚厚的皮包着,仿佛细心的母亲用抱被紧紧裹着初生婴儿,生怕一不小心就着凉似的。
四月,等花枝长到比叶子高一节时候,厚实的苞皮渐渐鼓胀起来。某一天清晨,宝宝们终于忍不住,偷偷从被角探出小脑袋,嫩黄,尖细如谷粒儿。第二日午间,小家伙们想要看得更远些,母亲就把这一粒粒小儿轻轻举过头顶,饱满如玉兰苞,似小孩小指头一般大,在风中好奇地东张西望。玩够了,到晚间,这一粒粒儿才卯足劲儿长,第三日凌晨,星星们都回去睡了,这一个个花苞如鼓鼓胀胀的白色灯笼,努力点亮黎明前的黑暗。
凌晨五时过后,小家伙们便鼓足劲儿来撕开夜幕,迎接朝阳。斯文的,先是打开一瓣,让花心,花蕊透透气,等几分钟再慢慢张开第二瓣,再等几分钟,三瓣才全部展开。调皮的,“啵”一下,三瓣花齐蹦开来,站在枝头得意地晃悠晃悠。
花香很淡,得把鼻子贴近了才能嗅到。花瓣如婴儿小脸蛋般细腻嫩滑,最底部是褐色间插些淡黄横纹,其余伸展开的部分则是纯亮白。花心也是三瓣,底部和花瓣底部一样颜色,顶部是纯正的紫罗兰底儿点缀斜织白纹,在紫色和褐色交接处向外翻卷,蜷曲,如一头美丽的卷发。三枚被浅绿衣包着的白色细蕊紧紧依偎,玉立中心。
微风起,这些紫衣白裙仙子们便舞起曼妙芭蕾。一旁的我不由得呼吸随转,心意蹁跹。
可美丽总归要逝去。半日兰的美更是短暂。
午时过后,半日兰纯白色的花瓣开微微泛黄,渐渐从最尖端一点点儿蜷缩,似舞者收回撒开的长袖,向中心收拢,最后贴着花心,一起把花蕊紧紧包住——如未张开时模样。只是那时她们活着,此时她们在死去。整个过程俨然一个庄严的仪式: 她卷起花瓣和花心,精心且从容——仿佛一场盛大演出结束,谢幕,收拾好舞台上所有道具,卸妆回家。面对如此平静,优雅,庄严逝去的尊贵美丽,我无法流露些许低微粗糙的怜惜和哀伤,甚至连致敬都不能——唯一能的,只有谦卑。
第二日清晨,风中只剩下花托空空如也。若有心寻找,她只静静躺在叶底,紧致如未放的花蕾——已非亮白,也非紫色和褐色。她盛放时如你未曾留意观赏,走后你将无法依着这小小“遗体”,想象出她生前那般仙子模样。
质本洁来还洁去。从清晨到太阳西下,半日兰已走完一生。十二个时辰里,她用一半时间极致绽放,不留遗憾。另一半的时间为自己修饰善后,向世界告别,不遗落一丁点儿麻烦与世人。仿佛一位高僧,回到自己早已备好的洞穴,结跏趺坐,掸去尘土,理平袈裟上褶皱,安详往生。纵是多愁善感如黛玉,见此落花也断然不会生出那葬花自怜之俗意来。
虔诚拾起她,放进木盒,置于高阁——那是半日兰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
雪梅,喜欢静听音乐,闲赏花开,夜读诗书,偶尔旅行。诗歌发表于《原乡书院》《女诗人》《中华微文学》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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