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太多了

我家院子里有两棵龙眼树，皱巴巴的树干，极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枝干夸张地向四周生长着，叶子挨挨挤挤的，绿得深、绿得亮。它四季不变地盛撑开来，伫立于围墙边，在风中欢笑，在雨中欢唱。与院子里的其他树木一道，似乎把全家人的甜酸苦辣都一一记载于它的摇曳中。

春天来了，满树嫩绿的叶子绿一层、红一层地生长开来。远远望去，刚吐嫩红色的叶片儿在绿叶中伸展。围墙边的这两棵龙眼树，如同两把绿底红顶大花伞便撑得特别引人注目了。春分过后，满树的龙眼花，引来了数不清的蜜蜂和一些花枝招展的蝴蝶，翩翩起舞。

初夏，龙眼一大串一大串地挂在绿叶底下。没过几天，枝头的果子越来越圆满，散发出一种甜丝丝的芬芳，空中小鸟徘徊不去，突然一声啁啾，果子受惊似的在风中摇摆一下。地上的蚂蚁，暗处的老鼠，也闻到空气中甜丝丝的香味，却不知来自何处，东张西望，有些躁动，似乎心和血液都奔跑起来。

辛丑年是龙眼的“大年”，也即丰收年。龙眼之多为近十多年来罕见。按理说，丰收是喜悦的，可是，太多了，却不一定是好事。进入小暑节气后，家中院子里的两棵龙眼树上的龙眼，陆续掉下来，我每天都清扫，而且是早晚清扫两次，但都无济于事，清扫完了之后，龙眼照样掉下来。

每天两次的清扫，无疑要占用我较多的时间，增加了劳动强度，院子内外都要清扫。如果不及时清扫的话，便会惹来许多苍蝇。掉在地上的龙眼有的开裂，有的没有开裂。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可龙眼的魅力值远超鸡蛋，由于龙眼很甜，含糖太多，开不开裂，苍蝇都非常喜欢。当然裂开了的龙眼，苍蝇更喜欢。没有开裂的龙眼掉在地上后，如果及时捡起来，可以食用。没有及时捡起来的话，被人踩到或者被车辆碾压，这些开胸裂肚的龙眼其惨相十分难看，有的沾上人的鞋底，有的沾上车轮。没有沾上的暴尸于露天，引来苍蝇、老鼠、蚂蚁、蜗牛，甚至一些赖蛤蟆的啃食和“围观”。

在珠三角农村，人们习惯于在自家的院子里栽种龙眼，有两种意思，其一是龙眼树与桂花树、罗汉松一样，是风水树，希望生育众多的龙子龙孙。其二是龙眼好吃，龙眼与荔枝、香蕉、菠萝（凤梨）同为华南四大珍果。历史上有南方“桂圆”北“人参”之称。龙眼果实富含营养，自古受人们喜爱，更视为珍贵补品，其滋补功能显而易见。古代人把龙眼的圆溜溜的球状果实比喻成各种各样地眼睛，大个儿的龙眼叫龙眼，中等大的叫虎眼，最小的叫鬼眼，但现代人都统一叫做龙眼。曾经有诗人写龙眼“外衮黄金色，衷怀白玉肤。壁破皆走盘，颗颗夜光珠。”

我家的两棵龙眼树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挂的果有的年份多，有的年份少。去年是歉年，一棵树有果，另一棵树则是颗粒无收。有经验的人说，大凡水果树是先年是丰年，次年多半是歉年。这两棵龙眼树经过二十多年的生长，其枝干、树皮，像是人的中老年时期，而且还不太“安份守纪”，将枝干伸出院子外，以至于有龙眼掉落在院子外的马路上。这些掉落在马路上的龙眼随即被过往的车辆碾压成糊状，惨不忍睹。

龙眼树结果太多，掉果本是正常的事，但是掉落太多的话也不好。

天天掉龙眼，让我很心烦。我查阅了相关的资料，掉果的原因是：营养不充足。比如，枝叶太多，叶子和新长的嫩枝条过多，这一类占用过多的营养，导致龙眼果实吸取到的营养不足，从而掉果。一般一根枝条，要根据其大小来推算它这条枝条留多少果实合适，要是留果过多，也会导致营养不足，从而掉果。看来我得找个空闲时间对这两棵龙眼树进行修枝才行。

两棵龙眼树上结的果太多，不仅清扫那些天天掉在地上龙眼比较麻烦，而且摘龙眼也麻烦。为了早日结束龙眼树上掉果被过往行人踩踏和车辆碾压成糊状之惨状，我想尽快将龙眼摘掉。可是由于结的果太多，我摘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摘完。龙眼树生长了二十多年，长得比较高大，离地面有六、七米。家里虽然有一把两米多长的梯子，但也只能摘到树枝低处的龙眼，采摘高树枝上的龙眼，只能是爬到树上去摘。家人对采摘龙眼也想了一些办法，儿子网购了一把可伸缩的长臂夹剪，但这种夹剪效果一般，只能夹剪那些细枝，而且还挺费劲，要会用力，瞬间爆发，才能“夹”断小树枝。对夹剪粗枝却无能为力。远不及爬树采摘效果和利索。

爬树采摘龙眼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苦力活，技术活。我不准家里人爬树，因为他们没有经验。只能是我可以爬，因为我经验丰富，小时候在老家乡下就经常爬树掏鸟蛋。爬树要借助梯子，将梯子斜靠围墙，我顺着梯子先爬上围墙，因龙眼树的一些分枝与围墙挨近，我站在围墙上既能采摘到一些低处的龙眼，又能爬到树上摘到高处的龙眼。低处的龙眼摘完了，就得爬到树上摘高处的龙眼。当我爬上去，脚分叉踩在树枝上，见到的是，许多树枝上一团团龙眼坠满枝头，沉甸甸的龙眼还将一些树枝压弯了腰，有的树枝一根上面结果几斤。小部分枝头的龙眼，偶尔有数颗被啄食咬啮，是鸟吃了，还是老鼠爬上树干的？想想，却并非恼人之事。果实源自大自然，它的甜蜜，与自然界的邻居们分享，也是应该的。

我让太太将一只塑料桶用绳子绑好，用竹竿递给我，我站立于横枝上，将这只塑料桶挂在身边的枝桠上。我伸手摘龙眼往塑料桶里放，塑料桶满了就放下来。但这样弄了几次，发现比较床烦，很费时，效率很低，后来，我干脆就将摘下的那些坠满枝头的龙眼，连枝带果直接扔给树下的太太，她能接住就接住，不能接住掉到地上也没关系，散粒的可以捡起来，放在盆子里。

有些龙眼挂在远处，手触摸不到，无法挪动树枝，而且又没有脚踩的地方，对这些龙眼也只能是放弃。这部分采摘不到的龙眼，只能是让它们顺其自然了。它们的生命力有限，过不了几天它们仍旧会陆续地掉下来，被过往的行人和车辆碾压成糊状。每次爬树采摘龙眼，我都要出一身大汗，不仅衣服被汗水浸透，就连裤子也有盐水味。

采摘下来的龙眼是带枝叶的。从枝叶上分离龙眼，这活也不轻松。太太把我从树上摘下来的龙眼，去掉枝叶，一束束摆放到一边，将去掉的枝叶堆放在一起，然后将那些采摘时掉在地上没有裂开的龙眼，捡起来放在盆子里。这活，龙眼少时，不觉得累，如果龙眼多了，就会腰酸背痛。

车库后面，是邻居老梁家，他家也栽种了一棵龙眼树，同样也结了很多果。这棵龙眼树的一些枝干伸向了我家车库的屋顶。老梁他不愿意采摘这些龙眼，几次同我说，叫我摘了。我说我们家两棵龙眼树所结的果已经够多的了，多得我都不想摘，叫我摘他家的龙眼，无异于我挑一百斤的担子都很吃力，你还在我的担子上再加二、三十斤，我怎么挑得动。

几次采摘，家里的龙眼太多，摘下来的龙眼一纸箱一纸箱，吃不了多少，怎么办？一部分赠送给近邻和一些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有，他们不感兴趣。送给城里的一些亲朋好友，太多了，他们也吃不了。邮寄给远方的亲朋好友，快递费高得惊人。有一次我让顺丰帮我寄二十多斤龙眼给南京的一位朋友，结果快递费两百多元，比买龙眼的钱还花得多。拿到市场上去卖又不值几个钱。剩下的这些龙眼，只能是晒龙眼干了。晒龙眼干，如果晒得好，放到过年特别甜，是一种上等的拜年礼品。龙眼干制作操作很简单，但晒起来却麻烦。先把龙眼放进烧开的水里烫一下，捞上来晒太阳。大太阳底下起码要爆晒一个多星期。夏季，珠三角的天气变化无常，如同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阳光明媚，可突然间乌云汇集，一阵豪雨瓢泼而下。我家年年晒，但往往是没晒几天，就被老天爷的一场大雨给“搞掂”了，前功尽弃。成功率很低。

庄稼人希望自家的庄稼大丰收，果农盼望自己的果树硕果累累。我也企盼自家院子里的龙眼树，年年有果摘。可是，一旦遇到类似辛丑年这样的“大年”，这么多的龙眼，我心里是喜中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