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丽苗 || 听婆婆唠叨是幸福的事儿

听婆婆唠叨是幸福的事儿

无名

吃过午饭，我在卫生间洗衣服。婆婆从客厅到阳台来回走动着，散一会步，然后再去午休，这是婆婆来我家住的这段时间的习惯。

婆婆平时并不在我家住，而是在农村老家住。每年冬天，我和丈夫总是把婆婆接到我家住，因为老家没有暖气，冬天太冷。我家在市里，有暖气，比较暖和。

婆婆一边走，一边唠叨着市里的东西卖的贵。说红薯到市里怎么变成娇宝宝？敢卖三块多！白莱、箩卜也提高了身价，卖两块多！这也太贵了吧，贵的没边没沿的！在咱农村，好红薯才卖一块多，白菜、箩卜也不过卖四、五毛。婆婆又说，常言道：“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可这“四九天”眼看着快过完了，感觉还没有“一九、二九天”冷，倒暖和的像春天。婆婆继续唠叨着说，这整天吃吃坐坐没事干，感觉时间过的真慢，真难熬。还说老家的邻居宋大婶、陈大娘（婆婆的好朋友）去闺女家住，也不知道回去没有？平常我们三个人，互相走动串门，谁做了好吃的，也互相送着品尝……就这样，婆婆在不停的唠叨着。

其实我理解婆婆心情，婆婆离开老家时间长了，在市里待得着急了，想回老家，但是不想直说。

今天上午我笑着对婆婆说：妈，你看咱楼下那么多老太太都在晒太阳，你也去晒晒太阳，跟她们拉拉家常，时间就过的快了，你也就不觉得闷了。但婆婆不愿意去，说人家是城市的老太太，咱是农村人，互相说不上话。我理解婆婆的心情，知道婆婆有些自卑，认为自己有些驼背形象不好，怕人家笑话。既然婆婆不愿意去，那就尊重婆婆的选择。

婆婆刚来我家时并不是这样，而是乐乐呵呵的，也闲不住，不是扫地，就是拖地，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中午的饭婆婆几乎包揽了，总给我们做最爱吃的糊涂面条、手擀面、手擀红薯面条等。每次吃饭时，我总夸婆婆做的饭够味，香喷喷的很好吃，说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妈妈味道，婆婆笑的合不扰嘴，布满皱纹的脸上也乐开了花。

尽管婆婆已八十二岁高龄了，可她老人家耳不聋，眼不花，身体还硬朗，在老家时，还去地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婆婆还是个读书人，毕业于宜阳县韩城高中，年轻时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公办），在老家教书十八年。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都很困难，每家每户的孩子们都多，我公公是公社（现在的乡或镇）干部，经常不在家。因此，照顾孩子们的重担就落在了婆婆的身上。就这样，为了生活，婆婆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

婆婆爱看书，也喜欢看名著《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刚好我家里有这两本书，婆婆自从来到我家，一有空就翻阅这些书。我在闲暇时间也会阅读，虽然对这两本书的理解浅显，但和婆婆交流互动还是可以的。

婆婆时不时和我交流《红楼梦》中的人物，当我们对某些人物的看法有分歧时，我们从不争执，因为人与人的经历、阅历不同，不必刻意改变对方，求同存异便好。因此，我们聊的很投机，也很开心，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婆婆很喜欢《红楼梦》中的刘姥姥，说刘姥姥朴实厚道、善良乐观、机智风趣，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大好人；很讨厌贾雨村，说他尽管有才华、有抱负，但是，他是个城府极深、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小人，他的所作所为让人唾弃……就这样，我和婆婆天天聊的不亦乐乎。

可这两天婆婆不主动和我聊《红楼梦》了，我知道婆婆离开老家快两个月，想回老家了。

我放下正在洗的衣服，拿出家里的理发工具，对婆婆说：“妈，我知道您的心事，我给您理理发，然后您洗洗澡，这两天就送您回老家。”婆婆没说什么，会意的笑了。

我当然不是专业理发师，但我有两个忠实的“客户”——婆婆和母亲，现在母亲去世了，婆婆成了我唯一的“客户”。母亲在世时，每当该理发时，哥哥和弟弟便劝母亲去理发店理发，可母亲不喜欢去理发店，而是等着我回去给她理发，多年来已养成了习惯。每次我给母亲一边理发，一边聊天时，我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今天给婆婆理发，也不例外，一边理发，一边聊天。当婆婆聊到现在的有钱人，把各种各样的狗当宠物养时，婆婆说：相传狗还是狼的舅呢！说起狼，咱们当地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日头（太阳）落，狼下坡，赤肚子娃子（小孩）跑不脱”，大人们总会用这些话，来吓唬那些贪玩、天快黑还不回家的孩子们。我小时候也被大人们这样吓唬过，尽管我没见过狼，但很怕狼。

婆婆说，在五、六十年代的农村，狼进村叼猪、伤人是常有的事，她说有一年冬天的晚上，她在煤油灯下纺花，听到院子里有悉悉窣窣的响声，她停下手中的活细听，知道是狼进猪圈了。平日公公在家时，他还敢拿着扁担撅头高声喊着出来打狼，但是当时我公公不在家，孩子们都还年幼，听到狼来了，都非常害怕，一个个围在婆婆的身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猪圈里刚买的小猪娃被狼叼走了。

婆婆还讲她娘家侄女夏天晚上和妗子在打麦场上凉快，后来在地上的芦苇席上睡着了，等妗子半夜醒来发现两岁多的女儿不见了，当她知道是被狼叼走时，妗子嚎啕大哭！哭喊声惊动了村民，热心的村民们打着灯笼和妗子在山沟里寻找，终于在对面山沟里，发现女儿一只血淋淋小手和一只带血的花布鞋。这件事后，妗子便精神失常了，多年来以泪洗面。

婆婆还说她曾亲眼见过狼，她说有一年秋天的上午，她去村南边山脚下的烟叶地里干活，无意间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只一尺多高、两尺多长的狼，拖着长长的尾巴，张着大口喘着气，从山坡上走下来。婆婆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怔怔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狼，心突突直跳。狠走下山坡后，沿着婆婆家的烟地边一直往北走，还时不时瞪着发亮的眼晴斜视着婆婆。婆婆说当时烟地四周没人干活，她害怕的两腿发抖，目不转睛的看着狼，狼也时不时回头窥视婆婆。婆婆看狼走远了，就不顾一切地跑回家，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婆婆说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地干活了。

……

婆婆讲的这些事，我以前听婆婆讲过好多次。如果是从前，我决没耐心听婆婆反复唠叨。然而，今天我却听得特别认真，很珍惜和婆婆相处的分分秒秒。因为这三年来，我的父母相继离开了我，父母的唠叨我再也听不到了。

2018年5月与2019年3月，主编董宏伟老师在他的“洛宁文友”平台上，发表了我写的关于我父亲的文章《纪念》和《我的父亲》，内容比较粗糙，我很想把父亲平日唠叨的人和事，用文字记录下来。然而，现在我再也听不到父亲的一字一句了。

回想起父母在时，我讨厌听父母唠叨过去的人和事。我清楚的记得，只要逢年过节，父亲总要和我们兄弟姐妹们唠叨他小时候逃荒要饭、扛长工打短工以及他在部队上发生的好多事，还有后来在部队上被错划成右派的前因后果等等，讲的非常详细。说实在的，那时父亲的唠叨我从没认真听过，我总是找借口有事离开，或者偷偷的溜走。所以，我从没有完整的听完父亲所讲的事情，我能记得的只是些零碎的、点滴的片段。

每当父亲看到我们有厌烦情绪时，他总会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说：“哎！你们还年轻呀！等到你们想听父母唠叨的时侯，父母都不在了。我年轻时侯和你们现在一样，讨厌听你爷爷唠叨过去的事儿，现在我想听了，你们爷爷却已经不在了。”

现在父亲走了。

每当我回忆起父亲的话，内心总是无尽的愧疚和遗憾，愧疚当时不懂得父亲多么需要孩子们的陪伴和倾听，并且也非常需要孩子们对他们的关注呀！现在真的很后悔当时不能理解父亲，不能理解他老人家孤独寂寞、失望伤感的心情啊！

我现在明白了，老人们的唠叨，是对往事的追忆留恋和缅怀。人人都向往年轻的岁月，然而，岁月却无情的夺走了他们健壮的体魄，赠予他们满头的银发和满脸的皱纹，这怎能不叫人感到暮年的无助和忧伤！

人生在世都要经历生老病死，然而，只有你亲身经历了亲人的离去，才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我们永远无法预测，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请珍惜和父母、和所有爱的人相处日子，不要让一切“来得及”最终变成了“来不及”……

【作者简介】昝丽苗，微信名：无名，一个“小女人”。人生理念：爱心持家，相夫教子，与人为善，真诚对待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