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君梁 | 又见炊烟
花洲文学
又见炊烟
文|孙君梁
当疲惫的心乘着一叶小舟,那炊烟便是指引故乡的信使。我逆风而行,才能捕捉炊烟的影子,才能品咂炊烟的味道。
“零级烟柱直冲天,一级青烟随风偏,二级轻风吹脸面,三级微风红旗展,四级地面飞纸片……”村头,我和玩伴儿们唱着自然常识课本里的《风力歌》,看着屋顶烟囱里冒出的烟柱,在微微的风里慢慢变胖变淡,有时是一根顶天的石柱,有时是一道弯曲的弧线,有时高有时低,有时白有时灰,在青山黛瓦之间,故乡因为这一柱柱炊烟尽显了她的灵性和生机。
我知道,那炊烟是柴禾做的,有秸秆,有干草,有河坡上挖来的树根,还有晾干了的牛屎粪。我也知道,那烟囱里冒出的白烟,一定是邻居家没有干柴禾了,倒霉的还是拉风箱的玩伴儿,只起烟不着火的湿柴从灶堂里冒出的白烟刺激着玩伴儿的泪腺,但炊烟袅袅里,依然充满了五谷的香甜和对单调味蕾的诱惑。最好烧火做饭的莫过于玉米穰了,这奢侈的燃料也只能等到春节期间才能使用的。
对于牛粪也总是有些抵触。直到若干年以后一趟青海之行,对牛粪有了重新的认识,牛粪在藏人的眼里,这便是神一样的物。用湿牛粪给你擦碗,然后是一碗用干牛粪热好的酥油茶,这是藏人招待贵宾最高的礼遇,牛粪也是西藏唯一最为原始最为金贵的燃料,家里囤积的多少也是牧人财富的象征。假若时光可以穿越,我会迎风去美美地享受那干牛粪燃烧后从烟囱里飘出的百草之味,那味道又像仙丹妙药会涤除和抚平心灵所遭受五劳七伤的苦痛和病楚的。
又见炊烟,在老榆树的枝丫间,在暮昏的火烧云里,在欲滴朝露的晶莹中,在白雪皑皑瓦楞之上,看着淡青的炊烟缓缓升起,或是浓黑的火烟离开烟囱后急促地四散而去,我便猜到到了故乡的农闲与农忙,那淡青的犹如安然悠扬的琴声,道出了故乡舒缓的静美;那浓黑的犹如山头的烽火,催促着故乡收获的大军。炊烟就像一本日记,记录的信息印证了“半年忙碌半年闲”的乡村光景。
故乡的炊烟里没有人的贫富之别,也没有高低之分,炊烟里飘出来不仅仅是五谷和百草的香味,还飘出了故乡的厚道,飘出了故乡的热情。但当贫穷到无法让炊烟升起的时候,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将是寻求生存的主力。多少次,当夕阳西下,晚霞照着一高一低的身影,兄长肩头那沉重的扁担,挑回的不单是百十来斤的柴草,也是傍晚母亲村头的等待和可以让烟囱蹿出火星儿的希望。
一场大雪,覆盖了屋顶,覆盖了院落,覆盖了草垛,可烟囱总是无法覆盖的,这时的炊烟更清晰更爽朗,冬天的炊烟多是枯叶做成的,那似乎是面包烤糊了的味道,焦糊的烟呛味里略带一丝甜味。在一片皑皑之中,这皎洁的雪和墨黑的烟囱形成鲜明的对比,黑白分明;青灰的炊烟所带出的粉末飘洒在烟囱的周围,由浓变淡,缓冲了两种颜色的陡然对立;也许天气太冷了,小鸟会围着烟囱取暖,不停啄食着从附近的树上落下的楝树果,屋顶的厚厚的雪面上被印上了小鸟的脚印,屋脊的尽头用瓦片做的瑞兽高昂着头,像是凝望着天空,这恬静与萌动,场景与色调,自然构成了一副淡雅别致的水墨画。故乡的炊烟就这么的素雅,就这么的灵动。故乡的炊烟也就这么镶熔在故乡的风景和记忆里,无法剔除,无法抹去。
又有多少次,梦回百年老屋,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粒火星儿,在炊烟里飞舞跳跃,倾听炊烟升腾纷飞的絮语,跟随弥漫的炊烟,穿过枝头闹喳喳的喜鹊窝,飘过那条无名的小河和曾经跟随兄长打柴的山坡。时光依旧,炊烟总是盘旋在故乡的上空,炊烟所穿过的流年,是小雨难舍的挽留,难怪故乡的谷物里总有炊烟的味道。我知道,故乡的炊烟,不会飘走,也不会消匿。
故乡的炊烟没有“大漠孤烟直”的孤独,每一家的烟囱里都有它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色调。这炊烟见证着故乡曾经的热闹与繁华,鸟瞰着今日的冷清与落寂。炊烟吹走了童年,也吹散了曾经一起打柴的玩伴儿,在远离故乡的四面八方,玩伴儿们又回首遥望着故乡的炊烟,这炊烟编织的青藤,系连着每一朵开放的小花,在"炊烟袅袅牧人归"里,这小花又团聚在一起,重新点燃故乡的热闹与繁华。
“小桥,流水,人家”。在乡村的风景里,“人家”不再简单地是一座座空静的房屋,可以没有小桥流水的浪漫,只有炊烟飘起,乡村才有呼吸,才有鲜活的生命承载乡村的厚重,连接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生生不息,薪火相传。有了炊烟,故乡就不再孤寂,炊烟才是故乡的根,才是故乡的魂,才是家的味道,那至朴至素的炊烟,是我心里至美至圣的图腾。在我朝圣般的向往里,那缕缕炊烟每天都会在故乡的屋顶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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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孙君梁,河南南阳人,律师职业,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微信15537736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