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国剧名伶轶事【连载之二】

作者介绍:丁秉鐩先生(1916-1980)笔名燕京散人,毕业于燕京大学新闻系,1949年赴台,痴迷于京剧,是一位著名的剧评家。

   其创作多着重京剧成名演员的描写、介绍,文笔洒脱,见解不俗,所搜集的资料也非常详实。丁先生生逢其时,曾亲睹民国众多京剧宗师的精湛表演,所述绝非一些道听途说、街谈巷议可比。

左起:梅兰芳、余洪元、金少山

第一章  金少山在北平(续一)

《法门寺》临时回戏

  前文谈过,北平外城的戏院靠门售,内城的戏院靠预售。预售过半,演出才有把握,预售不佳,当天也“撞”不进多少人来。广告见报以后,虽然金少山是新角,长安是新园子,但截止一日上午,《黑风帕》只预售了四五成座,而《法门寺》一共没卖到三四十张票,连一成都不到。《黑风帕》如期演出,勉强卖了七成座。《法门寺》无论如何不能演了,也不能改期再演,于是在一日晚上,就宣布二日的《法门寺》回戏了,退还已售票的票款,而从此金少山在北平就一直没有动过《法门寺》。他对这件事当然极为懊丧,先是不明白原因,后来慢慢明白了,以后对派戏也就谨慎,不肯草率从事了。

  北平人的个性,不论交朋友、过日子,都讲究“细水长流”。讲理智,不会冲动,听戏也是如此。假如喜欢某一个角儿的戏,有戏必听;但是有个条件,戏要够标准,也就是好戏必听。如果特别好,或是难得一见,买“飞票”听都认头。“飞票”就是现在所谓的“黄牛票”,那时候把戏票黄牛叫“吃飞的”。梅兰芳在民国二十五年(1936)秋回北平演出,北平观众对他因为四年没见;同时,此次看完,不定何时再看,所以极为轰动,倾巷往观。有一个“吃飞的”叫小纪,他事先借了一笔高利贷做周转金,在梅兰芳演出的一个多月,大肆活跃,发了小财。梅走后,他居然买了一所小房子。可见,得卖座之踊跃和买票的不容易,才有这种现象。梅兰芳在每天起满坐满的情形下,有一次派了一出《穆柯寨、枪挑穆天王》。其实,梅此戏真好,但结果那天没满,只卖九成。梅马上警惕,以后派小戏要贴双出了,不敢再蹈覆辙,以免丢人。但是北平观众这种态度,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理智的反应。你如果以后演好戏,仍然听你,甚至可以听一辈子。对稍差的戏所以杯葛(意为抵制)的原因,是认为你有点偷懒取巧,不忠实于艺术责任,太瞧不起观众了。那么,我今天罢听一次,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法门寺》是一出群戏,但仍以生、旦为主,大、小花脸次之。这出戏最适宜安排在义务戏里,可以安插许多好角于一堂。在营业戏里,不是一出能叫座的戏。因为生、旦的分量都不重。梅兰芳早年在北平开明戏院演出,逢星期日贴出,也卖不满,后来就不动了。马连良的扶风社向以阵容硬整著名,也是在星期日白天唱,拿它当歇工戏。奚啸伯、李盛藻的班子,演这一出时,都贴双“寺”,也就是《甘露寺》和《法门寺》同场演出。有时带上《回荆州》,老生要一赶三的饰赵云、乔玄、鲁肃三个角色,才能把观众叫进来,还不敢保证满座。刘瑾在《法门寺》里,至好也只是硬配角;卖的是白口、神情、做派,唱只点到而已。叩阍一场有四句摇板,大审一场有四句摇板,根本是架子花脸的活儿,与铜锤无关。北平观众看惯侯喜瑞的刘瑾了,他不论搭那个班儿,《法门寺》里有他的刘瑾,可以多叫进一二百人来。金少山在华乐连卖四个满堂:第一是北平观众好奇,看个新鲜劲儿;第二、外城观众是商界看热闹的多,有深度的观众少;第三、大家听完他四场戏以后,初步印象,认为他是好铜锤,不是架子花,宜听不宜看。而在听他的唱工里,欣赏他嗓门儿大为主,腔调韵味又次之。如今,居然敢以《法门寺》的刘瑾为号召,挑班演大轴,实在是胆大妄为,太猖狂了,也太欺负北平的观众了。预售的那三四十张票,一小半是好奇心理,一大半是预备找他麻烦去的。幸而金少山回戏没唱,如果演了《法门寺》,说不定会挨上倒好,那他以后就更唱不下去了。由这一次的挫折,金少山才知道在北平唱戏,不能耍噱头;而观众也不像上海、天津那么热气、起哄。不凭真玩艺儿卖钱,是不能存在的。

金少山《断密涧》

  那么三月一日晚的《黑风帕》呢?那是他另一出的拿手好戏了。这出戏除了他自饰高旺以外,王福山的高来、李玉太的张保、任志秋的儿媳。游庄起的唱做,还是春云乍展。到了牧虎关阶段,金少山就使出浑身解数来了。尤其阵前调戏儿媳那一场,庄谐杂陈、唱念并重。个人认为金少山有两出拿手好戏,一出《刺王僚》,是表现了他剧艺的严肃造诣;一出是《牧虎关》,反映了他性好渔色、游戏人间的本性,才能演得那么自然,看着叫人舒服。

这才知如何派戏

  在这次《法门寺》挫折以后,金少山学得乖一点了。第一、多进戏院,不拘于一两家,好培养各戏院的基本观众。第二、每转儿只唱一天,不唱两天,也学会北平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要“细水长流”了。因此于三月七日(正月二十五日),在吉祥戏院,贴出了《白良关》带“圆兆”。那天正是新新戏院开幕。笔者算好了时间,把新新开幕的戏,听到一个段落,从西城赶到东城,正赶上大轴前的休息,坐定以后,《白良关》才开始。

  《白良关》又名《父子会》,是很普通一出铜锤戏,在各戏班的前三出,常常出现。不过普通都从发兵起。从“金殿圆兆”起,尉迟恭有大段念白,把夜得三梦说出来,徐茂功详为讲解,程咬金从中挑拨,尉迟恭几乎与徐变脸,最后还有一段快板,这是西皮。到发兵以后,就全是二黄了。在北平的铜锤,有的没学过“圆兆”;有的虽然学过,但因码列前场,后台管事的不给你那么大时间,还是得从发兵唱起,合着学会了也用不上。因此《白良关》的“圆兆”在北平就在台上失传多年了。这一次金少山贴出来,堪称空谷足音,于是吉祥园卖个满堂。

  金少山的尉迟恭,在“圆兆”一场,三个梦念得斩钉截铁、清楚响亮。那段快板,也如哀梨并剪,台底下反应热烈,掌声不绝。后面几段二黄摇板,都在腔调、韵味上用工夫,不只是卖嗓子。于是这才把观众的好感又赢回来,将《法门寺》的印象逐渐冲淡。马连昆饰尉迟宝林,俗称“小黑儿”。在父子对阵一场,一句“我问老将名和姓”,使足功力,落个满堂彩。金少山当然不能示弱,下一句接“你老爷尉迟敬德保唐家”,又找回一个满堂彩来。这种如火如荼的“对啃”场面,最使戏迷过瘾、兴奋而满意。此后,金少山再演《白良关》,王泉奎、裘盛戎,都配演过尉迟宝林。

下一转儿,金少山从内城又挪到外城,在庆乐戏院,贴出了《李七长亭》。

  《审李七》源自《白绫记》,全本称《八本碧洋湖》,又名《宝太岁》。故事自李七打抢、嫖院,与王良结仇、被捕、诬告、起解,直到后来立功为止,但是戏胆却只在“公堂审七”和“长亭起解”两折。这出戏演得最好的,是人称清末架子花脸三杰,钱(宝丰)、庆(春圃)、黄(润甫,外号“黄三”,他把这出戏演活了)。郝寿臣私淑黄润甫,曹操戏称雄以外,这出《审李七》也是他的撒手锏,把江洋大盗的凶狠、狡猾,形容得淋漓尽致。脸谱复杂,琐碎而细腻,小动作传神阿堵,令人叫绝。郝是“公堂”和“长亭”分两天演。

  金少山的《李七长亭》,艺宗刘永春,在脸谱和扮相上,与黄派的郝寿臣稍有出入。脸谱黑色部分多,较郝脸单纯。郝穿黑厚底靴,金穿鱼鳞洒鞋。不过,以他人高马大的身材,和实大声洪的嗓子,把凶相是可以做足的。庆乐园那天头一排的观众,有一位太太带个六七岁小孩儿去的。少山在台口一使凶相儿,居然把小孩吓哭了,那位太太只好未能终场而去。他这出《李七长亭》,只是粗枝大叶,比郝寿臣的细腻差多了,所以台下效果不理想,以后也没有多唱。

  再下一转儿,金少山又回到内城,在吉祥贴出了《龙虎斗》。

  《龙虎斗》在《下河东》以后,是宋太祖收呼延赞的故事。这出戏在北平经常码列开场,但是不好唱。因为老生、花脸都要唱唢呐,非有高调门的嗓子不能动。现在开场戏由班底承乏的《龙虎斗》,居然在大轴演出,完全是角儿的路子了,于是大为轰动,又恢复了头一天炮戏《连环套》的盛况。笔者那时去天津办事,得讯急忙赶回,下火车就奔吉祥园。当晚下雨,而金鱼胡同(东安市场侧门,北平人呼为北门儿,开在金鱼胡同,一进侧门就是东来顺和吉祥园)内,汽车已经排成了长龙。进了园子一看,楼上下黑压压的一片,楼上包厢后头都站满了人,尤其内行到得不少,大概花脸行全到齐了。

金少山的呼延赞,一上场,大家冲他的脸谱就是满堂彩。脸上勾的一笔虎,和《碰碑》的杨七郎,有异曲同工之妙,开得大方而细腻。用唢呐唱的二黄摇板,真是黄钟大吕,响遏行云。尚小云一面听一面赞叹:“北京城可有好些年头没听过这个了!”配以李宝奎的赵匡胤,从高台上那段唢呐原板起,就全力以赴了。他生就一副高而左的嗓子,唱这个角儿非常合适,与金少山自然功力悉敌。马连良有一年嗓子特别好,在胜利就灌过一张《龙虎斗》的唱片,现在恐怕不容易找到了。

金少山《连环套》

  金少山演完《龙虎斗》以后,才明白在北平唱戏的诀窍和观众的心理。敢情《法门寺》虽大,是熟戏,里面没玩艺儿就没人买票;《龙虎斗》是小戏,很冷,里面有真格的,就卖满堂。于是以后就把握住原则,以铜锤戏为主,挑有内容的唱了。下一期,就在外城中和戏院,贴出了《断密涧》。

  《断密涧》是李密和王伯党投唐故事,这是两出戏。前边名《双投唐》,到二人见李世民完。后面自李渊金殿召见李密,封官赐婚,经李密酒醉杀死公主,反唐出走,到断密涧被射死止,名叫《断密涧》。只唱《双投唐》,是开场前三出的码子;带上《断密涧》,就可码列大轴了。金少山的李密,也是对工而得施展的戏,李宝奎饰王伯党,两个人的对口快板,真是唱得痛快,听得过瘾。尤其那段二六:“李密闻言不定准……”是最好听而最难唱的,少山歌来,令人击节赞赏,称为绝奏,这一出算是又红了。

以后陆续贴演的,有《王英骂寨》和《阳平关》双出。《王英骂寨》又名《太行山》,由贯盛习配演王英,这出戏卖个新鲜,在北平很少人动,也是出开场戏。《阳平关》的曹操,金少山可比郝、侯差远了,观众印象不佳。下面又贴《天水关》和《探阴山》双出。《天水关》是和张如庭合演,金少山的姜维,也是卖个新鲜。《探阴山》倒是满宫满调。再一期贴《铡美案》,这出戏对工,路数大方。以后又是双出,先和张如庭唱《托兆碰碑》,金少山的杨七郎,就卖一个脸谱一段原板。大轴《锁五龙》,虽然才二十分钟,却紧张火爆,颇博台下欢迎。后来又贴一回《丁甲山》和《忠孝全》双出。他演《丁甲山》和《青风寨》同等学力,稍为火炽一点而已。《忠孝全》是他在北平露的头一出京白戏。有了《法门寺》的前车之鉴,绝不敢光贴一出了,所以带一出架子花的码子。

  以上这十八出,是金少山在北平演营业戏的第一轮戏码,以后就翻头再唱了。自己也知道北平的观众喜欢什么,什么戏可以多唱,什么戏可以避免了。

  在二十六年(1937)这一年里,金少山就把前述戏码,翻来覆去的唱了。到了年底,他的朋友们劝他,也该再露一出新戏了。他在大家群情催促之下,在民国二十七年(1938)二月二十五日(戊寅年正月二十七日),在长安戏院露了一出《芒砀山》。是三国演义桃园弟兄徐州失散以后,“古城会”以前,张飞在“芒砀山”落草,后来占据古城,张飞做知县的故事。这出戏在南方大概流行,北平观众没见过,所以卖座还不错,实际唱做都没有什么繁重和具有特色的地方。再以后,直到他逝世以前,金少山在戏码上,就一直炒冷饭了。

义务戏与合作戏

  北平梨园界,除了每年年底,有两三天救济贫苦同业的义务戏,俗名“窝头会”义务戏,全体在北平名伶都要参加以外。平常为了赈灾、捐款,或是什么公益的目的,也常有小型义务戏的演出。不过,不是全体名伶参加,只是主办人所能请到的一部分名伶而已。名伶们参加义务戏演出,一来表示热心公益;二来平常营业戏不敢动的小戏,或是需有好角合作,而自己戏班里派不出来的码子,都可以借此露一露。

  民国二十六年年底,北平的梨园公会照例举办“窝头会”义务戏。金少山是这一年年初到北平的,也在梨园公会挂了号,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参加了,也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义演。前面的戏码不必谈了,压轴是谭富英、金少山的《捉放宿店》。大轴是杨小楼、郝寿臣的《九伐中原》。这出《九伐中原》,是从《红逼宫》起,郝寿臣饰司马师。逼宫完毕,自己发令,令自己征讨姜维,其中有这么几句念白:“此番得胜回来,另有升赏。若是败了哇……”往左右两望,再念:“嗳,胜败乃兵家常事,何罪之有。”真是自说自话,把一种奸雄权术的神态,做得妙到毫巅。平常每演到此处,台下掌声如雷。下面接姜维探营,由李洪春饰姜维,唱唢呐。再接司马拜泉,就换刘砚亭的司马师了,然后才上《草上坡》,再姜维起霸观星,由杨小楼饰姜维,演出《铁笼山》。这《九伐中原》是出大戏,过去永胜社(杨小楼班名)贴演,每演必满,极有号召力,所以才敢在义务戏里,码列大轴。这一次却因为压轴是谭富英和金少山的《捉放曹》,谭的此剧,北平观众司空见惯。金少山的这一出,却是第一回露演,所以观众们都聚精会神地看,少山也全力施为。等到《宿店》一下,《红逼宫》上场,大家坐了半天,就都起身如厕方便去了,离座的人很多。等到回来入座,刚听完金少山的大嗓门儿,再听郝寿臣的念白,相形之下,就显得郝的嗓门儿小了。而凑巧郝寿臣有个毛病,嗓子一过晚上十二点就不听使唤。那时已是一点多了,怎么使劲儿,声音也大不了。

台下的观众,又都和邻座交头接耳的评论方才金少山的曹操,可以说秩序稍形紊乱,大家都不注意台上了。笔者在座替郝寿臣不平,却也爱莫能助。郝寿臣一看台下情形,知道是吃了金少山嗓门儿对比的亏,受的刺激很大,演完这场戏以后,就决心退休了。而转过年来,二十七年(1938)二月十四日,郝搭长班追随的老伙伴杨小楼逝世,郝寿臣从此谢绝舞台。后来逢有义务戏,还有马德成的老人班,他偶尔被请出来串演几次,却不搭任何长期的班儿,以迄三十七年(1948)。所以金少山这出《捉放曹》是对促成郝寿臣退休关系很大的一场戏。

  金少山在南方以“金霸王”驰名,故都人士也打算看看他这一出。金少山从二十六年(1927)初起,演出前述的十八出戏以后,已知收敛,不敢把这出招牌戏贴出来试验,万一砸了,岂不一世英名付与流水,所以营业戏里一直没敢动。在二十六年十二月四日,新新戏院有一台义务戏,他才和陆素娟贴出《霸王别姬》来,还一半仗着陆的号召。金少山的项羽,只是大嗓门大个儿而已,把霸王的性格并没有把握住,更谈不到发挥了,比杨小楼的霸王差远了。北方的武生如孙毓堃等演霸王固然宗杨,花脸如袁世海,他的霸王也是宗杨而不仿金少山,因为没有什么特色可仿效的。杨小楼是向不听同行戏的,那天也去捧场,大概震于“金霸王”的大名吧。他坐在五排中间,人生得高,很引人注意。当霸王上场唱〔粉蝶儿〕时,和别姬一场,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曲子时,杨小楼还喝了两次彩,以示捧场,老伶工的风度的是不凡。其实,金少山的〔粉蝶儿〕就是嗓门儿大,和《连环套》的〔点绛唇〕一样,以声唬人。“力拔山兮……”那个曲子,少山唱时,身段较杨为繁,但是缺乏慷慨悲歌的气氛。杨小楼身段简略大方,却表现出莫可奈何的悲愤声色来,极有深度,少山远不能比。北平观众看完这一出,对“金霸王”比预料还失望。

另外在小型义务戏里,金少山和程砚秋、王少楼合作过《二进宫》,和马连良合作过《渭水河》,都是大轴,也都在新新戏院。民国三十四年(1945)秋,马连良因汉奸嫌疑有短期牢狱之灾,恢复自由后,梨园同人慰劳他,在长安戏院和他合演一场全部《龙凤呈祥》。谭富英平常演此剧,都是自《回荆州》起饰后刘备,这一次破例捧师哥,从《甘露寺》过江一场就上,演全部刘备,非常突出。马连良前乔玄后鲁肃、程砚秋孙尚香、李少春后赵云、叶盛兰周瑜、金少山的张飞,从听琴起,也是他头一回露这出戏。

  民国二十七年起,北平的国剧名流傅惜华和杜颖陶,组织了一个“国剧艺术振兴会”,专办合作戏。把平常凑不到一起的名伶和平常不经见的戏码,在一台上推出来,一共办了三十多场,很有些精彩而惊人的戏出现。有金少山参加的,是下列几场:

  在长安戏院:谭富英和金少山双出,先演《黄金台》。金少山伊立,人高马大,气势十足。谭富英的田单,因为大敌当前,未敢忽视,除了唱工卖劲以外,在做表上也认真得很。当伊立念完:“大人,这话可不是这样讲法。”谭富英把左腿往右腿上一压,左手拉住右手水袖,右手伸出来,往下连摇带指,眼望着伊立问道:“啊,公公,这话要怎样的讲法呢?”边念边做,手到意到,那份细腻传神,台下不由掌声如雷。似乎马连良这一点,都没要出这么多彩声来。也许观众认为马连良做派好是应该的;而谭富英做到这样,就是奇迹了。大轴《黄鹤楼》,谭富英刘备、金少山张飞,互相比着卖嗓门儿。姜妙香周瑜、杨盛春赵云,这出反倒没有《黄金台》精彩。

金少山《打龙袍》

“国剧艺术振兴会”办过几次别开生面的“花脸大会”、“丑脸大会”和“花旦大会”,都很成功。“花脸大会”是在新新演出,一共五出戏:(一)王泉奎《大回朝》。(二)刘连荣《下河东》。(三)侯喜瑞《丁甲山》。(四)郝寿臣《审七公堂》。(五)金少山《御果园》,是尉迟恭花园洗马,二次救驾故事。从这次以后,金少山也敢在营业戏里,把《御果园》一出在大轴唱了。

  南铁生的《四郎探母》,也在新新,压轴《战长沙》,张荣奎黄忠、李洪春关公、金少山魏延,带劫法场,他这个角色倒是演得生龙活虎,非常火爆。

  谭富英和金少山《失空斩》,一般人都以为金少山饰司马懿,金少山本人也以为派他这个活儿。但是杜颖陶办戏专以出奇制胜见长,派他饰马谡。少山可真抓了,他就会司马懿,没学过马谡。于是现请刘砚亭给他说说,居然一个星期就上台了,并不精彩。观众因为好奇,仍卖满座。前边还有毛世来一出小戏。谭富英、金少山、张君秋的《二进宫》,这一出戏当时在北平非常流行,后来前边又加上《大保国》;但是金少山却只唱《二进宫》,他会《大保国》和《叹皇灵》,却怕费力气,不肯连着演。

  其时,上海的戏馆方面,都想邀到“谭金张”,于是有人走谭小培的路子,希望谭五爷出来撮合此事。谭富英肯了,金少山不肯;金少山肯了,张君秋的妈妈又不肯。总而言之,好事多磨,闹了几年,谭金张合作始终没有在上海实现。

后来北平又有个机构叫“华北演艺协会”,办过孟小冬、金少山的《搜孤救孤》,当然也轰动一时。孟小冬首演此剧,屠岸贾是王泉奎。  (连载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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