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得有雪峰

黄宾虹是20世纪画坛公认的一代山水画宗师。他一生崇尚集诗、书、画为一体的士人画,一生致力于水墨山水,认为笔墨的一波三折、刚柔得中、浑厚华滋为山水画“内美”的集中表现,并倾毕生之力从临摹古人、批判地清理前人笔墨得失和体悟造化之中,获取对山水画之“真趣”的认识和把握。他继承了笔墨格调与人品相统一的思想,根据自己对传统的独特选择和创造性实践,发展了将笔墨与及笔墨格趣视为山水生命本体的传统,从而把以形式意趣而不是以丘壑布置为宗的文化人山水画推向一个新的高度。黄宾虹的成功表面,沿这中国山水画自身的规定性方向,即以笔墨为语言方式,师古人,师造化,仍然是一条大道。然而,要想在这条路上获得突破性成绩,除了画家的灵性和悟性之外,想要付出的必然是长期的艰辛努力。

黄宾虹的水墨给胡雪峰的影响大概就在这里。所以,当胡雪峰一进入黄宾虹营建的沧溟浑厚的水墨世界,看见作为感情的水墨语言有如此丰富的意义时就变得激动不已。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他所需要的这里似乎都有,他看见了这条大道伸展的可能性和光明前景,而不是“终极”的武断结论。

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面对汹涌而来的现代绘画冲击,传统绘画已难以安处,不得不面对现代性问题。如果带着现代性问题来看黄宾虹,胡雪峰不得不陷入深重的世纪性困惑:黄宾虹的山水画具备现代性吗?如果黄宾虹已将传统山水画从母题到笔墨都已开拓殆尽的情景下,现代山水画还有路可走吗?黄宾虹山水画还能够继续为现代山水画提供风格和观念的支持吗?这一系列实质性的问题使得胡雪峰在深深的焦虑中梳理自己的思路,那是同黄宾虹拉开距离而在本质上不同现代精神在深层里达成一致的探索。

如果说,胡雪峰先前的作品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黄宾虹“五笔七墨”的写意原则和表达方式的话,那么,经过静思后的胡雪峰却呈现出对黄宾虹山水图式、趣味、风格在整体上的“若即若离”。“若即”,是说没有离开中国文化传统,紧紧抓住“笔墨”这一语言体系;“若离”,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理念,不受传统程式束缚,再加上西方绘画意识如表现主义、后印象主义等的冲击,就出现了一个与传统不同的视觉感受。胡雪峰的画充满了表现的欲望,减少了繁缛的皴擦点染,代之以草书笔意,以线破形,笔墨纵横,水晕墨彰,乱头粗服,超形入神,显示出大写意山水图式的雄肆与霸捍。

读胡雪峰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的是:以线为骨的横涂竖抹,以水墨为肉的无序冲撞,构成“兴酣落笔摇五岳”的画境。整体贯通着豪放野逸的强悍,粗笔恶墨,浑然一体,峥嵘奇崛,气势夺人,正暗含古人所云:“有笔法而生动之情,有墨气而生动之韵。”他追求的这种解衣盘礡、乱头粗服的率意之美,显然背离了 黄宾虹的积染和线条的繁复,但却和傅抱石“破笔散锋皴”似有异曲同工之妙。胡雪峰的山水似乎不求笔墨、丘壑的经营,只求笔墨的生化,凭自己的感觉信笔涂抹,触笔成趣。他主张山水画应一笔写去,随意生发,不可重复,方为高境。于是隐藏于胸中的丘壑,便出现在他的作品中。这种从严谨向自由的转变,从微观向宏观的转变,从魅力向震撼力的转变,变成了胡雪峰所预期的艺术目标:捕捉大感觉,抒写大印象,把握大调子,营造大境界,达到整一大气、单纯洗练,更具水墨文本的视觉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胡雪峰在他的作品中创造性地采用撕纸的方法,有意识地让画风四周破碎错落、残缺不全,使山水的笔墨图景呈现出一种久远、古朴、梦幻、幽静的意境,不仅以一种奇特的形式为作品平添了一种历史尘封的沧桑感,展示的却是一种令人遐想无尽的视觉形象,满足了“古典的”与“现代的”两种文化需求,在情真意切中,用自己浑然的抒情笔调诠释着独特而又不可替代的某种心境。

足以证明,胡雪峰已经建立了自己水墨山水的现代文本,已经寻找到了这种表达山水“内美”、“真趣”的语言表达方式,已经把握了自己心灵世界和大千宇宙的契合点。那种有章法、笔墨、境界的清韵交织而成的“以小观大”的艺术张力和力逼经典的风神,都是他画作中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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