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华 古丽: 灯影. 黛黛
灯影
——敬以此书献给我敬爱的养母及养外祖母
上期链接：阿娜尔古丽作品：灯影，记忆中的鸽子
祖母带着一身病气，香炉中的香料燃烧着红红的火芯，散发着袅袅的香气，香气无法覆盖寡妇的气息。廖奶奶如一只千年得道的狐狸，穿过重重雕花廊子，警觉地来到祖母的床前，低声说：“福成少爷到了那个娼妇屋里，还发誓要接她去济南府，这是廖园的耻辱呀！廖家世代为官，一不沾赌、二不沾嫖，三不沾烟土，老爷的丧期还没过，他就辖妓而眠，这是辱没廖家的先人，难道廖家真的要该换门厅了吗？天爷呀！”
祖母坐起来，白色的睡衣一尘不染，弱柳扶风般地脆弱，她漱口喝茶，一口一口的安神茶下肚，她却没有半点睡意。她对廖奶奶说：“福成是男人，抵不住女人的勾搭。我对付不了勾栏院的女人，枉为人母，我的父亲是大清探花出身，虽然到了民国，可我依旧在锦衣玉食中活得逍遥自在，她不过福成一时半刻解闷的粉头，她不配做我的对手，福成走后我再收拾她，她就是入冬的烂冬瓜，我亲眼看着她一天天地腐烂下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对祸水从不手软。”
黑暗中，祖母掀开窗帘，漫天的星斗烧灼着她满腔的怒火，勾栏院的女子进入廖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羞耻，说不定她会怀上带有勾栏气息的孩子，祖母闭着眼睛，不敢再想。
清晨，祖母刚刚睡下，父亲带着香兰姑娘进来，祖母梦中见到带血的鸽子，铺天盖地地在廖园盘旋，祖母醒来后全身都是虚汗，她透过明纱帐子，看到父亲与香兰姑娘一起跪在地上，父亲宽旷的躯体如马匹一样壮实和生机勃勃。兰香姑娘披散着长长的秀发，雪白的脖子上有一排鲜红的压印。
父亲对祖母说:“母亲，儿子上任去了，昨夜儿子犯错了，留在香兰的屋里。儿子走后，母亲一定要善待香兰，香兰命苦，十二岁就被她舅母卖到勾栏院，在勾栏院度过六年，她洁身自好，从没有被别人沾染过，母亲给儿子一个薄面，对她手下留情。”
说完伏地痛哭起来，祖母的后背颤抖了一下，他太明白自己的儿子了，知子莫若母，不到一年，儿子肯定会另觅新欢，她虽然是个局内人，但廖园新人笑旧人哭的事情她经历过，熟视无睹，祖父酒后纵情的后患，都是她一个个地解决掉的。
廖奶奶进来，为祖母披上长褂，祖母对父亲说:“跟了大帅，就要好好效劳，你父亲的江山，都是一刀一枪拼打出来的，廖园的每一处景致，都沾染着你父亲的鲜血，你父亲他打了多少仗，流过多少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伤痕累累，哪一处也足以要他的命，但哪一处也没能把他的命要走，这回他真的走了，能支撑廖园的只有我们孤儿寡母，你放心地去吧，奔赴你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香兰姑娘我给你留着，但不允许她喊我母亲，不允许她接近我的两个孙女，男欢女爱的事情，母亲我懂，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只是苦了香兰，以后还有长夜漫漫的等待。”
香兰哭了，祖母看似为她开了一条门缝，其实她却被永远挡在廖园之外。廖园的血腥与战场的搏杀毫无差距，亭台楼阁、花丛树影是最好的屏障，它为每个人提供有利的隐蔽地形，向别人发出冷箭。
父亲抱抱我，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亲了几口说：“金儿，你母亲热爱《红楼梦》，生下你后，给你起名叫黛黛，父亲觉得黛玉一身孤苦无依，寄人篱下，便给你改名叫侨岚，你母亲说侨岚不像闺阁女儿的芳名，便叫金儿，黄金亦是货币金属之王，你要好好对待你的春妹妹，她很可怜，你的小娘死得猝不及防，让她整个童年生活在悲伤之中。”
我点点头，父亲放下我，骑上枣红马带着一帮人绝尘而去，廖园朱漆大门上的铜钉闪烁着黄金一样的色泽，影衬着父亲逐渐远去的身影。这是父亲第一次与我提起母亲，在我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蛛丝马迹，我听洗浆房中的婆子们闲暇时漫天漫地的闲聊说母亲个子高挑，梳着高髻，总爱穿着淡蓝色的高领滚边旗袍，母亲除了给我留下一个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她把自己的嫁妆与气息全部带走了。廖园留不住她，她也许厌恶战争，厌恶廖园这个让女人感到最理想的战场。（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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