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枣园的噩梦

在小姐变味，流氓吃香的年代，双轨制带来的权力腐败，信仰丧失，道德崩溃，在物欲横流的时代，社会秩序也在开放中趋于无序状态，于是从1983年开始严打，一直持续到1987年1月进入尾声，期间共查获十几万犯罪团伙，几十万团伙成员，上百万判刑，判死刑的就有2 .4万人。

电视和报纸上，“新权威主义”辩论的热火朝天，酷爱理论探讨的肖承均也参与了这场大讨论，正当有的领导给外宾强调这是一个学术问题时，肖承均则敏锐地嗅到这是一次思想运动，是政治危机的思想前奏，他毅然退出了这场所谓的学术辩论。果然，后来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了。

双土村发生了一些事情，无非平民百姓家的婚丧嫁娶，肖明山家里，三年娶了两房媳妇，肖承均娶了在县城鞋厂上班的萧晴雪，肖承匀娶了邻村的姑娘，尽管肖承匀走南闯北， 尽管土地承包后，人们来往交际自由了，村里和城里，机关或大学，自由恋爱成功的比例非常小，靠着嫡系人介绍成功的要占到百分之九十几。

双土村也有事业方面的荣誉，那就是肖承建注册的大米和圆铃大枣的品牌已经名声鹊起。只是，到了每年雨季，肖承建为自己承包的枣园里那四五棵高大的枣树担心，每次有雷电的大雨，雷电就会绕着这些树旋转，释放骇人的能量，小则枝叶满地，大则主枝被击中烧焦。这成了双土村的一个景观，或者说是一个避讳了，凡是陌生人路过，肖承建会大声吆喝，赶快离开那里。

在肖承均家里，肖承建正与他说着话儿，肖承钧认真地说：“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清楚地记得，我在二十四史中活着，我和一位智者守着一座孤坟。……”肖承建笑了，他很认真地说：“梦是心头想，您想吃肉，夜里就会梦见赴宴，你想发财，就会梦见大红鲤鱼。”肖承钧知道承建弟弟虽然有点“宿命论”情调，毕竟他比较务实，不信什么遥感，预言，更不信鬼神。他不关心什么政治动向学术潮流，他一直沉浸在他的水稻育种和水稻种植的思考中，还有对那几棵老枣树的隐忧。已经进入雨季，风雨大作是常事，雷电交加实在太可怕了。

果然，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肖承建从瞭望棚子的玻璃窗往远处看，整个枣林似狂魔乱舞，倾盆大雨洒下来，分不清哪是雨声哪是青枣落地的声音，黑云黑夜浑然一色，更有吓人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那闪电如几条银亮的巨龙，先是徘徊在枣林外缘，半夜后又围拢到到这几棵老枣树身边，它们围绕着老枣树绕来绕去，跳圆舞曲舞蹈一般，更加炸响的雷声，更加刺眼的闪电，一棵老枣树被纵向劈成了两半，另一棵老枣树给削去了树梢，还有一棵已经倾斜了健硕的身体，坚韧挺立着的一棵则被直接击中点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炬，另外几棵也相继被再次击中，然后燃起了熊熊火焰，照彻了双土村的整个夜空。

……大火里延伸到他的梦里，梦里是更大的火灾，火舌攒天，火舌幻化出一个橙色长裙的仙女开始跳舞，长发飘飘的旋律中，仙女随着节奏的加快，越来越疯狂，直到变为疯狂的恶魔，面露狰狞。然后，她又变成了千百个小仙女，千百个小仙女又变成了亿万个小仙女，她们都是橙色的长裙，跳着一样的舞蹈，她们一下停下来，变成了塔林，每一座塔变成一个舞厅，像是古典的宫廷风格，又像是是西方洛可可的艺术风格。一直蟾蜍臃肿丑陋地跳跃到他的面前，他本能地抓起一枚锋利的草叶，想给蟾蜍去掉身上的疥疮，他一碰触它，它立即就膨胀起来，直到膨胀到天上，傲视着脚下的他，他吓坏了，赶紧奔逃而去。夜色淹没了他的身影。

……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双土村，他的侄子大学毕业回村里务农，据说是大学生不再分配，街坊指指点点，都在议论，说：“大学毕业了，还不照样是老农民。”健壮的肖建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残疾证，说：“是残联俺内弟送给俺的。”金秀丽也挨过来说话，她也掏出一个红色的本本，是一本低保证。肖继光傻笑着闯进人群，他骑着一头大灰驴，据说他那天还在水田里插秧，他爹肖来顺就拽出他两脚泥巴，一下按到了一张老板台边的转椅上，说：“你在这里待上三天，你就可以退休，吃养老金了。”

他从连连的噩梦中醒来，天色蒙蒙亮，反顾一夜的梦境，他暗自庆幸这只是些噩梦罢了，侄子黎黎明年才考大学呢，肖继光还戴着他那顶破斗笠，肖建虎一直在两手油污挽着那台二手拖拉机，人家金秀丽买卖可是做大了啊，谁稀罕那低保证啊？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但他立即想到了那几棵老枣树，那场暴雨，雷电交加的情景，他赶忙披衣起床，去察看那几棵老枣树。

老婆和孩子已经从家里赶来捡拾枣林里满地的青枣儿，那几棵老枣树更是惨不忍睹，场面惨烈，宛如战后的废墟，横七竖八的枣树枝，残破的枣树干，焦糊的味道，黑黑的烧痕，满地的青涩的枣子和油油的枣树叶子，可谓满地殇！

一场风雨后，双土村的黑板报三个字变成“村务公开栏”，粉笔写的内容给一场雨冲刷的斑驳陆离。好在标题是用红色的油漆写的，还完好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