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我害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

  2017年,台湾年轻女作家林奕含被发现在住处自杀身亡。2018年,以其亲身经历为背景所书写的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内陆出版,成为女性书写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本书,也几乎承载了林奕含整个生命的重量。

  因书中涉及到的主题,林奕含的名字至今仍与“性侵”牢牢绑定在一起。而除此之外,让林奕含承受痛苦的,还有伤害所导致的精神病症:重度抑郁和思觉失调。目前可以寻到的所有她所写的文字,无不与“生病”有关。而在其2016年的婚礼上,林奕含以长达20分钟的发言,讲述自己因疾病而“获得”的苍白、荒芜和来自社会的恶意。她在承受被性侵之后的“受害者污名化”的同时,也同样承受着“精神病污名化”的暴力和谋杀。

  沉重的死亡面前,人们并未忘记她3月16日的生日。2020年的今天,她本该迎接自己的29岁。许多网友在社交平台发起了为林奕含庆生的活动,并配以自发创作的插画和蛋糕的表情,希望用爱意去填补曾经晦暗的生命。有人写道:“不避讳在这一天谈起你的死,正如你不怕在婚礼上谈起精神病”。

  以下文字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记,以及林奕含的婚礼发言。

 
 “我害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记

  文 | 林奕含

  “等待天使的妹妹”,我和B结婚了。

  我常常对我的精神科医师说:“现在开始我真不写了。”

  高中毕业八年,我一直游离在住处、学校与咖啡馆之间。在咖啡馆,戴上耳机,写文章的时候,我喜欢凭着唇舌猜测隔壁桌的客人在谈些什么。猜他们是像母子的情侣,或是像情侣的姊妹。最喜欢自助咖啡厅,看前一秒还对着智能型手机讲电话讲得金牙都要喷出来的西装男人,下一秒走一步看一脚地端咖啡回座位。一个如此巨大的男人,被一杯小小的咖啡收束起来。那是直见性命的时刻。我往往在他脸上看见他从前在羊水里的表情。我会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

  我永远记得高中的那一堂下课。我们班被学校放在与“别班”不同的大楼,我走去“别的”大楼,等那个从中学就喜欢的女生下课。大楼前的小庭院密丛丛种着榄仁树,树下有黑碎白末硅矿石桌椅。桌椅上的灰尘亦有一种等待之意。大约是夏日,树叶荣滋得像一个本不愿留长发的英气女孩被妈妈把持的丰厚马尾。太阳钻过叶隙,在黑桌面上针孔成像,一个一个圆滚滚、亮晶晶的,钱币一样。我想起中学时放学又补习后我总发短信给她,一去一返,又坚持着她要传最后一封,说这样绅士。一天她半生气半玩笑说,电话费要爆炸了。我非常快乐。我没有说的是:我不愿意在短信里说再见,即使绝对会再见也不愿意。那时候就隐约明白有一种爱是纯真到甚至可以计算的。

  抬起头看榄仁树,可以看见肥厚的绿叶相打闹的声音。和入冬脚下黄叶窸窸窣窣的耳语终究不同,夏日绿叶的嚷闹有些无知。中学时,为了考进第一志愿资优班,我下课时间从不下课,总是钉在座位上解题目。她是个大鸣大放的人,一下课便吆喝着打球,我的眼睛盯在式子上,她的声音夹缠着七彩的荷尔蒙钻进我的耳孔,然而我写下的答案还一样是坚定、涅槃的。她的声音像一种修辞法,对衬我僵硬的驼背,有一种苦行感。风起时,榄仁树的香味嘘进来,和早餐吃的数学题和三明治做了多项式火腿蛋榄仁三明治,我的七窍袅袅哼着香。望进去她们的班级,粉笔在黑板上的声音像敲门。讲台下一式白衣黑裙,一眼仿佛人山人海,分不清楚谁是谁。可我知道她在里面。我很安心。往另一头望去,是排球场。球场的喊声像牧犬和羊群,一个赶便一群堆上去。我想起她打球的样子,汗水沾在她的脸上,我都不觉得那是汗水,而是露珠。那丰饶!当天说了我没办法再等她了。以为闹个脾气,卖个自尊。当时不知道是永别。

  那天,你跟我说你的故事。我逃命一样跑出门,跑去平时写文章的咖啡厅,到了店门口,手上不知道怎么有计算机。整个季节当头浇灌下来,像汤霜刑,抬头看太阳,像沉闷在一锅汤底看汤面一团凝聚的金黄油脂。被淫烫之际我才发现整个世界熊熊燃烧的核心题旨是我自己。自动地走进店里,美式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双手放上键盘,我放声痛哭。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时候还想写。后来我有半年没有办法识字。丑恶也是一种知识,且跟不进则退的美之知识不同,丑恶之知识是不可逆的。有时候我竟会在我跟B的家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站着,正在试图把一把水果刀藏到袖子里。可以忘记丑恶,可是丑恶不会忘了我。

  我常常对我的精神科医师说:“现在开始我真不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

  “写这些没有用。”

  “那我们要来定义一下什么是‘用’。”

  “文学是最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这么多年,我写这么多,我还不如拿把刀冲进去杀了他。真的。”

  “我相信你。幸好这里不是美国,不然我现在就要打电话警告他。”

  “我是说真的。”

  “我真的相信你。”

  “我不是生来就想杀人的。”

  “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写吗?”

  “最当初写,好像生理需求,因为太痛苦了非发泄不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后来写成了习惯。到现在我连B的事情也不写,因为我竟只会写丑陋的事情。”

  “写成小说,也只是习惯吗?”

  “后来遇见她,我的整个人生改变了。忧郁是镜子,愤怒是窗。是她把我从幻觉幻听的哈哈镜前拉开,陪我看净几明窗前的风景。我很感谢她。虽然那风景是地狱。”

  “所以你有选择?”

  “像小说里伊纹说的那样吗?我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奸小女孩为乐,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我不是选择,我没办法假装,我做不到。”

  “整个书写让你害怕的是什么?”

  “我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我不愿伤害她们。不愿猎奇。不愿煽情。我每天写八个小时,写的过程中痛苦不堪,泪流满面。写完以后再看,最可怕的就是:我所写的、最可怕的事,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我能做的只有写。女孩子被伤害了。女孩子在读者读到这段对话的当下也正在被伤害。而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我恨透了自己只会写字。”

  “你知道吗?你的文章里有一种密码。只有处在这样的处境的女孩才能解读出那密码。就算只有一个人,千百个人中有一个人看到,她也不再是孤单的了。”

  “真的吗?”

  “真的。”

  “等待天使的妹妹”,我在世界上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你,没有人比你更值得幸福,我要给你一百个棉花糖的拥抱。

  中学期中期末考试结束的下午,我们一群人总会去百货公司看电影。因为是工作日,整个电影院总只有我们。朋友中最大胆的总把鞋子脱了,脚丫高高跷上前排座位。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把鞋脱了,一个个脚跷上去。至顽劣不过如此。我永远记得散场之后搭电梯,马尾女孩的手疲惫而愉悦地撑在扶手上。无限地望进她的手,她的指甲形状像太阳公转的黄道,指节的皱纹像旋转的星系。我的手就在旁边,我的手是解题目的手,写文章的手,不是牵手的手。六层楼的时间,我完全忘记方才的电影,一个拳头的距离,因为一种幼稚的自尊,竟如此遥远,如此渺茫。

  后来,长大了,我第二次自杀,吞了一百颗普拿疼,插鼻胃管,灌活性炭洗胃。活性炭像沥青一样。不能自已地排便,整个病床上都是吐物、屎尿。病床矮栅关起来,一路直推进加护病房,我的背可以感到医院的地板如此流利,像一首童诗。为了夹咬测血氧的管线,护理师姐姐替我卸指甲油,又像一种修辞法,一种相声,护理师的手好温暖,而去光水好冰凉。问护理师我会死吗,护理师反问怕死为什么自杀呢,我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因为活性炭,粪便黑得像马路。我身上阡陌纵横,小小一张病床,一迷路就是八年。

  如果她欲把手伸进我的手指之间。如果她欲喝我喝过的咖啡。如果她欲在钞票间藏一张我的小照。如果她欲送我早已不读的幼稚书本做礼物。如果她欲记住每一种我不吃的食物。如果她欲听我的名字而心悸。如果她欲吻。如果她欲相爱。如果可以回去。好,好,都好。我想跟她躺在凯蒂猫的床单上看极光,周围有母鹿生出覆着虹彩薄膜的小鹿,兔子在发情,长毛猫预知己身之死亡而走到了无迹之处。爬满青花的骨瓷杯子里,占卜的咖啡渣会告诉我们:谢谢你,虽然我早已永永远远地错过了这一切。自尊?自尊是什么?自尊不过是护理师把围帘拉起来,便盆塞到底下,我可以准确无误地拉在里面。

  “我想成为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

  -- 林奕含婚礼发言 --

  嗨,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新娘,我叫林奕含。新郎,在这边,他叫B。

  今天是个喜气的日子,所以我理应说些喜气洋洋的话,但是很不幸的,我这个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喜气,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台湾的婚礼开始有个习惯,就是新人常常要准备一些表演来自娱娱人,但是很不幸的,我没有那样的才艺。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拉小提琴,不会吹长笛……事实上,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但我会写两个字,所以今天来说几句话。

  哦!然后我要告诉大家,虽然我们两个好像很早结婚,但是我没有怀孕,我只是比较胖而已。

  好,接下来讲的内容可能会比较严肃。

  我今年二十五岁……欸,差几天就满二十五岁了。我从高中二年级,大概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得了重度忧郁症,准确点来说是我从高中二年级开始了我与重度忧郁症共生的人生。后来遇到一些事情就在这上面加上了PTSD,所谓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重郁症这件事情,很像是失去一条腿或者是失去一双眼睛。

  人人都告诉你说,“你要去听音乐啊”“你要去爬山啊”“去散心啊”“你跟朋友聊聊天啊”但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我失去了快乐这个能力,就像有人失去他的眼睛,然后再也拿不回来一样。但与其说是快乐,说得更准确一点,是热情。我失去了吃东西的热情,我失去了与人交际的热情,以至于到最后我失去了对生命的热情。有些症状或许是你们比较可以想象的——我常常会哭泣,然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然后我会自残。另外一些是你们或许没有办法想象的——我会幻觉,我会幻听,我会解离,然后我自杀很多次,进过加护病房或是精神病房。因为是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开始生病的,我每个礼拜二要上台北做深度心理治疗,每个礼拜五要到门诊拿药。这就有点接近我今天要谈的精神病污名化的核心——我是台南人,我在台南生病,但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治疗我的疾病?我为什么要上台北?当然后来也因为这个原因,我缺课太多,差一点没有办法从高中毕业。

  前几年我的身体状况好点,我就重考。这几年一直处于没有工作也没有学业的状况,前几年身体好了一点,我就去重考,然后考上了政大中文系。在中文系念到第三年的时候,很不幸的,突然开始病情发作,所以我又再度休学。在我休学前那一阵子我常常发作解离。

  所谓的解离呢,以前的人会叫他精神分裂,现在有一个比较优雅的名字叫做思觉失调。但我更喜欢用柏拉图的一句话来叙述他,就是灵肉对立。因为我肉体受到的创痛太大了,以至于我的灵魂要离开我的身体,我才能活下去。我第一次解离是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我永远都记得我站在离我的住所不远的大马路上,好像突然醒了过来,那时候正下着滂沱大雨,我好像被大雨给淋醒了一样。我低头看看自己,我的衣着很整齐,甚至仿佛打扮过,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的门,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对我来说,解离的经验是比吃100颗止痛药,然后被推去加护病房里面洗胃还要痛苦的一个经验。

  从中文系休学前几个月,我常常解离,还有另外一个症状是没有办法识字。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对,但就是我打开书我没有一个字看得懂。身为一个从小就如此爱慕、崇拜文字的人来说,是很挫折的一件事。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参加期末考,然而那时候正值期末考。那时候我的中文系的系主任就把我叫过去讲话。我请我的医生开了一张诊断证明,影印了很多份,寄给各个教授,跟他们解释说我为什么没有办法参加期末考。这时候系主任与助教就坐在那个办公室里面,助教在那边看着我,然后他说:“精神病的学生我看多了,自残啊,自杀啊,我看你这样蛮好、蛮正常的。”然后这时候我的系主任对我说了九个字,这九个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拎起我的诊断书,问我说:“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当下的我,我觉得我很懦弱。我就回答他说:“我从医院。”但我现在想我很后悔没有跟他说:“主任,我没有笨到在一个对精神病普遍存在扁平想象的社会里,用一张精神病的诊断书去逃避区区一个期末考试。然后你问我从哪里拿到的。从我的屁眼啦!干!”我很想这样说,但我没有。

  所以我要问的是,他是用什么东西来诊断我?是用我的坐姿,我的洋装,我的唇膏,或是我的口齿来诊断我吗?这个社会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想象是什么?或者我们说得难听一点,这个社会对精神疾患者的期待是什么?是不是我今天衣衫褴褛、口齿不清,然后六十天没有洗澡地去找他,他就会相信我真的有精神病?又或者他觉得精神病根本不是病呢?

  请试想一下今天你有一个晚辈,他得了白血病。

  你绝对不会跟他说,“我早就跟你讲,你不要跟有得白血病的人来往,不然你自己也会得白血病。”不会这样说吧。

  你也不会跟他说,“我跟你讲,都是你的意志力不够,你的抗压性太低,所以你才会得白血病。”

  你也不会跟他说,“你为什么要一直去注意你的白血球呢?你看你的手指甲不是长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一直去想白血球呢?”

  你也绝对不会这样说。

  你也更不会对他说,“为什么大家的白血球都可以乖乖的,你的白血球就是不乖呢?让白血球乖乖的很难吗?”

  这些话听起来多么荒谬,可是这些就是我这么多年来听到最多的一些话。

  很多人问我说,为什么要休学,为什么可以不用工作,为什么休学一次休学两次,然后没有人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还要不甘心。就是这个疾病,他剥削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比如说我曾经没有任何缝隙的与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或者是我原本可能一帆风顺的恋爱,或是随着生病的时间越来越长,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去。甚至是我没有办法念书。天知道我多么想要一张大学文凭。还有,有吃过神经类或精神科药物的人都知道,吃了药以后你反应会变得很迟钝、会很嗜睡。我以前三位数的平方心算只要半秒就可以算出来,我现在去小吃店连找个零钱都找不出来。还有因为吃其中一种药,我在两个月以内胖了二十公斤,甚至还有人问我说,“诶,你为什么不少吃一点。”所以有时候,你知道某一种无知真的是很残酷的。

  所以我从来没有做出任何选择。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写文章,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只有讲一句话,就是:不是我不为,我是真的不能。

  在中文系的时候,班上有遇到一些同学,他们是所谓的文青。他们简直恨不得能得忧郁症。他们觉得忧郁症是一件很诗情画意的事情。我站在我的疾病里,我看出去的苍白与荒芜。我只想告诉他们,这种愿望有多么地可耻。我也认识很多所谓身处上流的人,他们生了病却没有办法去看病,因为面子或无论你叫它什么。我也知道有的人他生了病想要看病却没有钱。比如说我一个月药费和心理咨商的费用就要超过一万台币。

  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想到婚礼这件事,我整天思考的一些事情就是:今天我和B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歌颂这个天纵英明的异性恋一夫一妻制度。我支持多元成家,也支持通奸除罪化。我穿着白纱,白纱象征的是纯洁。可是从什么时候,所谓的纯洁从一种精神状态变成一种身体的状态,变成一片处女膜?或者比如说,人人都会说,“啊,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这句话是多么的父权。他说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不是说你美。意思是说,从今以后无论你里或外的美都要开始走下坡。意思是,从今以后你要自动自发地把性吸引力收到潘多拉的盒子里。所以我觉得这句话很可笑。

  跟B在一起这几年,教会我最大的一件事情其实只有两个字,就是平等。我从来都是谁谁谁的女儿,谁谁谁的学生,谁谁谁的病人,但我从来不是我自己。我所拥有的只有我和我的病而已。然后跟B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他女朋友,但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未婚妻,但是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愿意成为他老婆,但我不是他“的”老婆。我坐享他的爱,但是我不会把他视为理所当然。

  今天在这个场合,如果要说什么B是全世界最体贴我的人啦,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啦,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啦,然后我要用尽心力去爱他,经营我们的感情啦……我觉得这些都是废话,因为不然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

  关于新人这个词,今天我和B是新人。然后这个词让我想到我最喜欢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他说的新人。他常常在书里引用这个概念,就是他的书写不是写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大人们的,甚至也不是写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孩,而是写给那些比最新的人还要新,给尚未出世的孩子们写的。“新人”这个词出自《新约圣经》。使徒保罗叫耶稣基督为newman。所以我在想,如果今天我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成为新人,如果我可以成为一个新的人,那么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今天婚礼我就想到,我想成为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象力的人,我想成为可以告诉那些恨不得得精神病的孩子们这种愿望是不对的那种人,我想要成为可以让无论有钱或没有钱的人都毫无顾忌地去看病的那一种人,我想要成为可以实质上帮助精神病去污名化的那一种人。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家人。我知道哥哥你很爱我,我知道你最爱我,但是你不会说出来。

  我很谢谢你每天对我的关心,对我来说那是我的精神粮食。然后很谢谢爸爸妈妈,虽然我没有长成那个你们从小所培育所期待,然后花很多心思所栽植的样子。没有长成那个样子,让你们失望了,我很抱歉。今天我要结婚了,但你们不是失去一个女儿,而是多出一个儿子。同样的,我也要感谢B爸爸、B妈妈,谢谢你们生养出一个如此完美的大男孩。谢谢你们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一定会努力地好好照顾他,把他养胖。同样的,对B爸爸、B妈妈来说,我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失去一个儿子,而是多了一个女儿。

  最后的最后,我要谢谢各位叔叔阿姨,在我跟B在台北有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家的时候,都是各位在场的叔叔阿姨帮我陪伴我的爸妈。然后我最最深爱的,我的爸爸,跟我的妈妈,虽然我爸当导游很罗嗦,我妈又不太能走,但真的很感谢你们,陪他们到处玩啊,吃美食啊,讲一些垃圾话啊,真的很谢谢你们。每次看到我妈传那种一群阿姨们倒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照片,我就真的打从心底地感谢各位在场的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替我照顾我的爸妈。我真的非常感谢。

  我今天要讲的就这样,谢谢。

  (编辑: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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