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引娣||玲子的决定
阳光发疯了般照着大地,它似乎释放了所有的热量,这才刚到五月,就想一下子征服人们。正在给果树打药的玲子,用带有药味的手撩起掉下的已被汗水粘到一块的头发,眯着眼睛望望这瓦蓝瓦蓝的天空,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这次打药好,不害怕下雨冲走了药,上次刚累死累活地打完药,晚上就哗啦啦地下起了雨,玲子无奈地伤心几天。忧的是这鬼天气实在太热了,玲子的衣服全湿透了,特别是胸前,多了层胸罩,汗水长流,她担心自已把这六亩苹果园打完,自己会中暑。哎,想归想,还是快干活吧,玲子拿起喷枪又弯腰驼背地钻过眼前这棵树,去打右边那棵树了。
阳光越来越狠了,玲子感觉全身都在往外冒汗,她咬紧牙机械般地绕着树低头、抬头,“回一一回家吧。"模模糊糊中听见丈夫民结结巴巴的声音。原来,民在地畔跺柴,去年冬天玲子修剪果树的树枝,都拾到地畔,民成天拎个电匣子边听着小戏,边一步一步挪到地里,一下一下跺那些树枝。玲子让民先回去,自己总要把药喷完吧。听着民离去的脚步声,玲子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泪水混着汗水,迷漫了视线。是呀,要不是前年那场车祸,玲子这个瘦弱的女子不至于遭这个罪,村里那家打药的不是男人。可民,现在疯疯颠颠的,走步路慢的都能踩死蚂蚁,吃碗饭需要半天,还动不动破口大骂。玲子的眼睛又湿了,自己十一二岁时,母亲就生病去世了,瘸腿的父亲就再没让玲子上学,她回家学着做饭,与父亲相依为命,勉强度日。也许先天体质不好,也许营养不良,玲子长得非常瘦弱,只有姑姑偶尔叹气帮帮玲子,教她做人的道理。后来,玲子十九岁时,父亲身体越发不好了,就早早给玲子找了个女婿一一民,民高高大大,淳朴忠厚,庄稼活不挡手。就是家在沟里,地方不好,找不到媳妇,因而虽然弟兄一人,依然做了上门女婿。到家后,民勤劳能干,体贴玲子,虽然没有甜言蜜语,但玲子能感觉得到民对她的关心。很快地有了儿子轩,过了三四年,又添了女儿蕊。一家人和和睦睦,干完家里的活,就去沟里民家帮民的父母干那点活,两家人帮扶着往前走,玲子没有怨言,民有力气,会开车,买了三轮,去民家的路不是很远,说说笑笑三四十分钟就到了。再说民的母亲见了玲子,老太太亲热得把她当作自个闺女。玲子与民虽不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却也恩恩爱爱,不太吵架。儿子轩听话懂事,小学在村小上完,成绩优异,被城里的私立学校叫走了,女儿还在村里上学。这不,结婚十四五年了,一路走来,民的父亲、母亲都去世了,玲子与民送走了两位老人,也打了四间一百多平民的平房,却仍然种着沟里的十几亩地,农民嘛,下苦的人,盼着地多,才好有收成呀。
那天午后,晴空万里,民说去给沟里的玉米打点封闭药,就不用锄草了。玲子要去,民说:“你歇歇吧,药我一个人就打了,你下午也去广场转转,学学跳舞啥的。”玲子早早做饭,民吃完饭开着三轮车走了,玲子刚洗完锅,还没顾得上拖地,这四间平房,也与城里人一样,铺了地砖,好是好,就是爱脏,庄户人家下地干活,脚上土多,不爱换鞋,因而成天地老是脏的。这不,玲子有空了,准备好好收拾地,手机响了,玲子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很快拿起手机。"喂,你们家男人出事了,车翻了,我找到手机,翻到这个号码……”玲子头“嗡”地一下,忙问:“人在那里?”“沟底拐弯处。"玲子叫了两个对向的,开着三轮车上去时,民不省人事,玲子声嘶力竭地叫着,两个帮忙的急忙稳住玲子,把民送到县医院,经过四十多天的治疗,命保住了,民就成了废人一个,能吃能睡,头脑时好时坏,走路能踩死只蚂蚁,剪树、疏花、套袋、开车等稍有技术含量的活统统不会干了,拾树枝、跺柴、锄草这些笨活会干,也象蜗牛一样慢腾腾的。玲子在暗夜里哭过无数次,甚至一个姐妹劝玲子离婚算了,现如今家家都是苹果园,而这苹果园不比种庄稼,光一种一收完事,果园里一年四季都有活,况且施肥、打药、剪树、定果、疏花、套袋、卖苹果这些,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家能干的。玲子看着民,望望轩和蕊,怎么也不能离婚吧。她思来想去,买了一辆电动果园王,咬牙学会,就开着它来来去去了。人们只是看到玲子更黑了,更瘦了。
太阳还在施展着它的淫威,已经累得疲惫不堪的玲子终于打完了最后一棵树。她虚脱般收拾好家具,开着果园王,咚咚地行驶在高低不平地小路上。刚进门,老父亲就心疼地一瘸一拐地端来一碗米汤,玲子还没换打药的衣服,像个泥人样一屁股刚坐在平房下,村主任就领着四五个人进来了,玲子忙起来招呼,站的紧了,疲惫不堪的她差点晕倒,多亏她扶住墙了。大家很快坐下来,几个来人诧异地看着玲子,玲子觉得自己全身不是汗水,就是药水,甚或是药管子带的地上的土所变成的泥水,村主任对来人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老人腿不行,年龄很大,当家的出了车祸就是那样,两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就凭这个瘦小的女人撑着这个家。"来人面面相觑,“不容易,很辛苦。”一个如是说。"哎,苦太重了。”“可是,平房、三轮车果园王都有……”“走一一走一一让人家先吃口饭。”那几个人摇一摇头走了,村主任也一道走了。
玲子明白了,这几个人是来看她们家情况的,前几天她听说村里报了精准扶贫的对象,有自己家,可有人反映他们家有车啥的,撞了九条红线。玲子想起了老人常说的话:"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是啊,那几年常吃返逍粮的人,是越吃越穷,原来别人给惯了就老等着,自己变得越来越懒。玲子虽然文化不高,却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怕自己会有惰性,况且还要给轩和蕊两孩子做个自强不息的好榜样。自己要强了,孩子们就不会猥琐自卑,家里这种情况,就是缺劳力,其它勉强过得去。看看村里,但凡头脑够数,人不懒惰,日子都过得有模有样。想到这里,玲子草草地吃完饭,匆匆忙忙换了干净的衣服,又顶着火红的太阳,朝村主任家走去。一看到玲子,主任就说:“玲子别怕,刚才那文广局领导说了,你家算精准贫困户,情况确实特殊,他愿意担那个责任。”玲子心里暖洋洋的,起码党能看到自己有困难,她觉得自己决定很正确,领导心中有咱,咱就争口气,不给领导添麻烦,“叔,算了,把那给更需要的人家吧,我再鼓些劲。"主任高兴地说:"傻女子,好样的。以后有啥困难给叔说,大伙儿不会不管你。”
太阳似乎被玲子这个决定打动了,收去了一些威严,天气不那么热了,玲子边走边想着下午的活,果园才打了药,下午先不呆在果园了,也不敢歇着,农民就要勤快,拿苦换些钱嘛,还是把民跺的那些柴禾拉回来吧,就不用拉煤了,省些钱好供儿子轩和女儿蕊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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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引娣,笔名夏日小荷,黄河文学学会会员,白水作协会员,中学语文教师。喜欢到处走走,拿笔涂涂写写,记录生命的点点滴滴,曾有不少随笔发表在网络平台和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