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文】从前慢

1.

有一回，在我单位门口的马路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大爷把一个赶公交车的年轻人撞了，年轻人无碍，大爷倒地后却站不起来：骨折了。周围的人赶紧拨打120呼叫救护车。120急救车从急救中心出来到事发地只需要十几分钟车程，那天却整整花了40分钟才赶到。

120到达事发地点时，受伤的大爷已在20分钟前由我的同事开车送往最近的医院了。人们纷纷指责救护车司机：就你这速度，还能救人吗？——可不是吗？在大道通天的城市道路上，救护车不能及时赶到致人救治不及的事件并不鲜见；但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条救死扶伤的生命线上，可就不是小事了。

······

可是从前，从前的乡下，交通不发达，别说救护车，农村里唯一跑得快的拖拉机常常因为忙着耕耘、碾谷、脱粒而很难担当运输使命。遇到人命关天的急救事儿，大多只能靠人的脚力了。

大约在1976年的年底（或者1977年初），我们塆后面那条张安河接受整治。在清淤筑堤的过程中，一处高岸突然塌方，塆里的一位被我称作四伯的长辈被土方埋进去了。人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扒出来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心跳，试不到呼吸了。那年头治河全凭肩挑背扛，工地离周边村子都有些距离，大家来不及细想，就反扣了工地上守料人的竹凉床，塞了一捆稻草，铺上守料人的棉被絮，就把人事不知的四伯抬起来，四个人轮流换肩往十几里地外的三店赶。三店有个会提人（提人：专治跌打损伤）的老赵，四个人全凭脚力抬着伤者赶到三店，虽然抄近路紧赶慢赶，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老赵不急不慢，让人把四伯从被窝里抬出来的时候，四伯居然有了呼吸。老赵说：这呼吸就是四个人一路颠簸出来的。

我有时候想：当年四伯的情况，如果遇到今天城市里叫不应的120，那会是什么结果？

2.

小胖的父母从乡下搬来城里，和小胖夫妇一块住，帮他们带孩子，接送孩子往返幼儿园。小胖媳妇最高兴了，因为公公婆婆不光给她带孩子，连买菜烧饭都替她做了。

吃过几天现成饭，小胖夫妇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还是他们的儿子小伟聪明，一语道破：“奶奶接管厨房以后，桌上没有炒青菜。”小胖赶紧跟母亲说，自己媳妇减肥上瘾，荤菜可以少吃，甚至不吃，一盘炒青菜就可以了。

小胖母亲说：“你老爹说了，菜场里的青菜吃不得，他已经在小区外面的空地里开出了一爿地，这两天自己在种小青菜，过两天还会种几颗包心菜。”

小胖惊呼：“不是吧？把你们俩接到城里来，本来是要你们俩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我爸怎么还干回种地的老本行啦？”

小胖母亲答：“你自个儿问你爹去，”正说着，门外想起来拍打衣服的声音，“听，干完农活儿的回来啦。”

小胖父亲听了小胖的疑惑，笑了，两手一摊：“不是不给你们买青菜，是我跟你妈讲的，菜市场里的卖的那些水灵灵的菜吃不得：在我们老家毛毛菜至少要长一个星期才能吃，一般青菜叶菜也要十天半个月以后才撇着叶子吃，一畦菜能吃一季。但是这菜场里的小青菜大都是七八天的，周期最长的都不超过半个月。这么短的日子里长出来的菜，劝你们别吃啊。真要吃青菜啊，等我种的菜出来了，管够。”

“那得等多久啊？”孙子小伟插嘴问爷爷。

“等多久都是纯自然的，你爷爷种的那才是安全放心菜。”小胖对儿子说。

3.

小黄在一家小区门口当保安。

小区大门口安放了一只收废旧衣物的收纳箱，收纳箱的样子做得像一只大熊猫，熊猫的嘴巴是一个可以翻转的斗，一件件旧衣服就从那里塞进去的；肚子上有一个可以打开的方形盖板，加了锁，慈善机构由此处取衣物。

小黄闲下来的时候，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对望着大熊猫，在心里边跟大熊猫对话，小黄管大熊猫收纳箱为盼盼。

小黄：盼盼，吃了吗？

盼盼：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天天吃得肚儿圆，撑得慌啊。

小黄：城里人真有爱心，每天有那么多旧衣服献给你。

盼盼：你以为呀？好多人是不是献爱心还说不准呢。

小黄：你为什么这么讲啊。

盼盼：你也看到了，每天往我肚子里塞衣服的，有几件是旧衣服啊？

小黄：那依你的意见，那些献爱心捐衣物的人，不是真献爱心，是作秀？

盼盼：那倒不一定。我觉得捐衣物的人是诚心的，诚心地清理衣柜，把那些自己不常穿或者不想穿的衣物拿出来捐了。这样捐衣人又可以买新衣服了。

小黄：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盼盼：不，这叫常换常新？

小黄：城里人真会享受。我除了上班用的两套保安服，另外自己常年替换的也就是那么几件衣服了，从没奢望过天天换新衣服。

盼盼：你父辈们可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几个人穿过，甚至几代人穿过，寿命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