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1】张厚载及其京剧评论(沈达人)
评论家的生平
张厚载,字采人,号豂子,笔名聊止、聊公,生于1895年,江苏青浦(今属上海市)人。出身书香门第,曾就读北京五城学堂,为该校国文教员、近代文学家林纾所赏识。以后,相继入天津新学书院、北京大学法科政治系学习。读书期间,即在报刊发表文章,评述京剧艺术,对梅兰芳的演出剧目和舞台艺术鼓吹尤甚,因此结交梅兰芳与冯幼伟、罗瘿公、李释戡、齐如山诸人,是当时所谓“梅党”的中坚人物,被时人目为梅氏“左右史”。
1918年投书《新青年》,与胡适、钱玄同、傅斯年、刘半农、陈独秀就旧戏评价问题展开争论,为胡、钱等师长所不喜。1919年,因介绍林纾丑诋胡适、钱玄同、陈独秀、蔡元培的小说《荆生》、《妖梦》的文章于上海《新申报》发表,被北京大学校方以“在沪报通讯,损坏校誉”为理由开除学籍。虽由《新申报》出具证明为之辩白,终因校领导与校评议会负责人相互推诿,未能免除处分,时距暑假毕业仅两月有余。林纾有《赠张生厚载序》,表示张厚载被北大除名是“为余故也”,并以“君子之立身也,当不随人为俯仰”相抚慰。蔡元培校长特给予成绩证明书,嘱其转学天津北洋大学,但经此打击的张厚载已无意获取大学毕业文凭,后经冯幼伟介绍,入中国银行任职。 9 360;
1928年张厚载转天津交通银行,任文书课副课长,兼职《商报》、《大公报》副刊编辑,并于1935年创办《维纳丝》戏剧电影半月刊。在津期间,张厚载与沙大风、冯武越、王伯龙、王缕冰、刘云若、夏山楼主(韩慎先)、潘经荪等文化界人士相友善,又投师老伶工张荣奎学京剧,为永兴国剧社活跃分子,以扮演《长坂坡》的赵云著称。1935年奉调上海交通银行。抗日战争期间,随交通银行迁昆明,任该行三科科长,因触犯上司被降级,回天津任职。1947年,天津交通银行纪念成立40周年,张厚载犹能扮演《失街亭》中赵云一角,结束登场,一番起霸,四座为之惊叹,老伶工亦惊讶其身手之矫健。1948年病归上海,1949年退休,1955年卒于上海。出版有《听歌想影录》、《歌舞春秋》、《京戏发展略史》等著作。
旧剧论争种种
张厚载的京剧评论生涯中,最引人关注的是与胡适、钱玄同、傅斯年、刘半农、陈独秀展开关于旧剧的论争。论争是由张厚载挑起的,他发表于《新青年》四卷六号的《新文学及中国旧戏》一文,批评了刊载于《新青年》三卷一号与三号中胡适、刘半农、钱玄同三篇文章的一些论点。胡适在《历史的文学观念论》中主张:戏曲应“废唱而归于说白。”张厚载评曰:“绝对的不可能。”
刘半农在《我之文学改良观》中提出:“一人独唱,二人对唱,二人对打,多人乱打;中国文戏、武戏之编剧,不外此十六字。”张厚载反驳说:“《二进宫》之三人对唱,非中国戏耶?……中国武戏之打把子,其套数至数十种之多,皆有一定的打法,……决非乱来。”钱玄同在《寄陈独秀》 中贬斥:“戏子打脸之离奇,……与演剧之义不合。”张厚载辩云:“戏子之打脸,皆有一定之脸谱,……且隐寓褒贬之义,此事亦未可以'离奇’二字一笔抹杀之。”张厚载所说,皆为常识范围的意见,不意迅速招来师长们的反批评。刘半农说:“恐怕京戏中不特有《二进宫》之三人对唱, 必还有许多四人对唱,五人对唱,……以至于多人合唱的,……足下所驳倒者,只一'二’字,鄙人亦未尝不知其'有一定的打法’,然以个人经验言之,平时进了戏场,每见一伙穿脏衣服的,盘辫子的,打花脸的,裸上体的跳虫们,挤在台上打个不止,衬着极喧闹的锣鼓,总觉眼花撩乱,头昏欲晕。”钱玄同说:“脸而有谱,且又一定,实在觉得离奇得很。若云'隐寓褒贬’,则尤为可笑。……这真和张家猪肆记形于猪鬣,李家马坊烙圆印于马蹄一样的办法。”陈独秀说:“至于 '打脸’、'打把子’二法,尤为完全暴露我国人野蛮暴戾之真相,而与美感的技术立于绝对相反之地位,……演剧与歌曲本是二事,适之先生所主张之'废唱而归于说白’,及足下所谓'绝对的不可能’,皆愿闻详。”
这些同时登于《新青年》四卷六号的文字,都是些无理论可言的乃至带有谩骂性质的辩解之词。未被驳倒的张厚载,又于《新青年》五卷四号发表《“脸谱”与“打把子”》、《我的中国旧戏观》两文,进一步申述自己的意见。前文提出:“盖打脸不但区别其形状,且以形容其性格,……乃中国旧戏特色之一种。其历史上之精神,与美术上之作用,皆有未可厚非者。钱、陈两先生之说,未足以使一般倾向旧剧者心悦诚服也。”“打把子,在武剧中最为重要,套数亦极多,刀枪杂把,演打起来,亦极美观。仆每爱观《艳阳楼》剧中高登所打把子,以为绵密壮美,非常好看。刘先生以仆云'吾人在台下看去,似乎乱打’一语,为即不能动人美感之证,仆亦不敢承认也。”后文论述戏曲的特征,概括为三:其一,“六书有会意的一种。会意是'指而可识’的。中国旧戏描写一切事情和物件,也就是用'指而可识’的方法。比如一拿马鞭子,一跨腿,就是上马,……曹操带领八十三万人马,在戏台上走来走去,很觉宽绰。这就可见中国旧戏用假像会意的方法,是最经济的方法。”其二,“中国旧戏,无论文戏、武戏,都有一定的规律。……文戏里头的台步、身段,武戏里头的拉起霸、打把子,没有一件不是打规矩准绳里面出来的。唱工的板眼,说白的语调,也是如此。……中国旧戏的种种规律,看来仿佛拘束的力量太大,其实'习惯成自然’,这种拘束力,在唱戏的早已成了一种自然力。”其三,“中国旧戏向来是跟音乐有连带密切关系。……唱工有表示感情的力量,所以可以永久存在,不能废掉。要废掉唱工,那就是把中国旧戏根本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