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大师们の疯魔之路(上)丨AMNUA艺术圈怪谈

陈衔

1985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

现任广州美术学院政治、哲学讲师

大师疯子?疯子是大师?也许有病的是我们

文/陈衔

画家都是疯子吗?当然不是。那些专画行画或制造舔菊产品的人,时时关注市场潮流,处处体现政治风向,下接地气,上通圣诣,怎么可能是疯子……

对了,还没下定义呢。疯子的衡量标准是,看这个人会不会把自己挂在社会之外,脱离现实,与人群格格不入。如果是,就是疯子,脑子有病。虽然这不是医学上的定义,不够严格,却是最通俗易懂也最流行的标准。

所以,舔菊或行画类画家,精通人情世故,擅长随波逐流,怎么可能是疯子!

没点毛病,你好意思玩艺术吗?

不过我真的怀疑,脑子没病的人,能不能成为一流的艺术家。

一流的艺术家画出来的东西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看到的世界就与众不同。他不是在创作,只是在记录他之所见。想想都觉得可怕啊,若果真如此,这哪儿是夸他,分明在咒他是个疯子嘛。

注意了,这个“与众不同”,不是全班同学都画红苹果,我非要摆个绿苹果的不同,而是我和大家都在画红苹果,别人看到的是酸甜美味的水果,我却充满忧虑地(请自行脑补我的表情)看到了人类堕落的开端——而且这堂写生课发生在《圣经》出现之前,在大家因为《圣经》而接受了苹果象征着禁果的观念之前——这是前人没有的思考、感受世界的方式。

一流艺术家因为开创了新的感受和表现方式而与众不同。然后、然后居然被大家接受了。

比如,梵高就是这么个人,地球人都知道……吗?

我们知道梵高的画色彩亮丽、笔触挥洒,还特别特别值钱(唉,什么时候我的画能卖出他的价钱……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都满足啦)。可你知道他的画和对象差别有多大吗?直接上图吧:

1889年5月,梵高住进了这家法国圣雷米的精神病院(早就疯了,只是拖到现在才就医)。这灰不拉叽单调的墙,这黑不拉叽阴沉的树,换你住这儿,还有心画画吗?还是安心吃药吧!可在梵高眼里不是这样的,他把自己看到的画出来了——

这是一回事儿吗?这树跟着了火冒着烟一样,房子都烤红了,人还没事儿似地闲庭信步呢!得有多热(狂)烈(躁)的心才能支配眼睛看到如此世界末日的景象啊!忘记吃药了吧?

进去大门,院里头人家也画了:

↑圣雷米精神病院的院子,照片

↑梵高画的院子

一百多年过去了,这树怎么都不长呢?中间的大树还越长越细了。算了,不要计较这些植物学问题,这是艺术,是透视。

反正,挺静谧的一个院子,梵高一画就都跳动起来了,不觉得奇怪吗?你想想,梵高晚期的作品,不论是向日葵,还是麦田、星空,都是这调调:鲜亮、强烈、扭曲、挣扎!我们现在都接受他的风格了,认为这就是美——你看看,人家拖着病痛的身体,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坚持创作,为后人留下了一张张美好的精神食粮……呃,这样的歌颂,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太厚道。还是让我们换一种思路想象一下画家的内心吧。

梵高的画,也许正是他精神病发作的症状。

梵高得的是什么病?BBC拍了一部叫《Brain Story人脑漫游》的科教片,第一集里采访了一位叫沙朗·柯宾的治疗癫痫病的医生,他说,梵高得的是癫痫病。

↑这位就是沙朗·柯宾医生

癫痫?俗称羊癫风?不就是发作起来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丧失意识那种吗?是,但不一定非得倒地抽搐,也可能拼命画画或其他什么的。

柯宾认为梵高的癫痫影响到太阳穴后面的区域,也就是颞叶部位,这里控制着人的视觉跟听觉。癫痫的干扰会制造不同的感官经验。

像梵高一样,柯宾医生的一位病人琳卡特,也一直患有颞叶性癫痫。她不会画画,但还活着,能描述自己的感觉。

琳卡特说:“我看颜色非常鲜明,我喜欢雨天,因为大楼的颜色会跳出来,我可以更加享受。”别人眼里灰色调的风景,在她眼里不是灰的,事情会跳出来,变得比较分离、鲜明,轮廓变得比较明显。

琳卡特说:“学生时代我会上图书馆,但不是去借书,而是看电梯,电梯上红色跟绿色的箭头。这对别人来说很普通的颜色,甚至有点不显眼。但电梯运行时,看箭头的感觉很棒,接近狂喜。有一天我坐了三个小时,只为了看箭头,看着颜色变化,实在太美了。”

↑这位就是患有颞叶性癫痫的琳卡特,听她的描述,她看到的世界,与梵高作品的风格类似,可惜她不会画画。

他们俩还有另一个相似的地方。

在梵高学习绘画之前,曾当过一阵子牧师,狂热的牧师,不久就被解雇了。

柯宾医生说:“他被解雇是因为别人说他的狂热令人反感。”

他一定很虔诚,可对教会来说,过于虔诚、过于高能了。礼拜天,梵高会造访三四家教堂,宗教占据了他整个生活。一度他在墙上写下“我是圣灵”,反动言论啊!这跟“我是上帝”区别不大了,接近不作不死的节奏。

柯宾医生说:“我们永远无法确知,梵高狂热的宗教信仰是否导因于他的癫痫。”

再看看琳卡特的体验。她说:“我从小就会有这些感觉,让我想讲一些其他小朋友不想讲的事情,我就是觉得我命定要做某事。”也是一付救世主的心态。

她说:“有一天我看到耶稣在十字架上,我离他颇近,我往上看,他的棘冠跟大家平常看到的不一样,没有干枯也没有变黄,而是绿的,上面甚至有叶子,这对我来说是大事,证明了这一定是真的,我以为是上帝要给我这个经验。”离奇的宗教解释根植于离奇的视觉体验。现在她知道,只要她产生这种奇特感觉,就是癫痫病发了。看来癫痫发病真的不一定是口吐白沫的。

琳卡特经常体验明显的宗教幻觉,她的颞叶性癫痫,似乎是她宗教信仰的关键因素。

莫奈也好不到哪儿去

梵高是后印象派。他的前辈,印象派的莫奈没听说有什么心理毛病,可他看到的世界也同样匪夷所思,比如《日本桥》,比如《鲁昂大教堂》等等,和实景照片比较一下,就会令人惊叹,正常人怎么可能看到如此丰富漂亮的颜色?是人嘛?是不是也有什么隐疾没被狗仔队挖掘出来?

↑莫奈花园中的日本桥,照片

↑莫奈画的日本桥,阳光中闪烁的色彩

曾经孤陋寡闻地认为,风景照片一定比风景画好看,因为照片更真实。可是和莫奈的画一比,显得那么死板、单调。如果你还没意识到其中的区别,只能怪手机屏幕太小,看不清生动的细节。

↑法国鲁昂大教堂,照片

↑莫奈画的夕阳下的鲁昂大教堂

也许你会说,现在很多人都能画出这种感觉啊。

的确如此。

但梵高、莫奈是这种感觉的开创者,他们是捕捉到、表现出这种感觉的第一人,为后人开创出新的绘画范式。今天看来,他们是成功的典范,可在当时,在他们被大众认可之前,却是疯癫荒谬之人。我们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人需要多么奇特的联想。没有先例,正常人似乎不太敢踏出这荒谬的一步。

中国古代也不乏疯狂大师

实在没法理解他们的灵感源于何处,勇气来于何方。古希腊人会归功于艺术女神缪斯眷顾。现代人既不信神,也不相信单纯的刻苦努力能成就。那怎么解释?天分天才?跟没解释差不多,还不如从病理学的角度研究一下他们是否与众不同。于是,大师似乎都有病了。

中国古代也不乏疯狂大师。

元代的倪瓒,山水画家,洁癖一个,不但每天衣服换几身,连房前屋后的树都要常常擦洗,他的画也简洁干净。

↑元 倪瓒 古木竹石图轴

明代的徐渭,大写意花鸟画的开创者,中年因发狂杀妻而下狱七载,三次自杀都没死,用锥子扎进耳朵“数寸”,比梵高割耳朵深刻多了,可惜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明 徐渭 墨花九段图卷局部

八大山人,明末清初画家,中国画一代宗师,也精神失常过。他画的鸟,怪诞病态,直翻白眼。

↑清 八大山人 花鸟册页三

中国古代画家还真是倾向病态重口味,爱给自己起诸如“狂禅居士”、“疯癫道人”、“迂痴和尚”之类的号,有病没病都得作点病,没毛病显得太正常、太俗,不疯不雅,不狂不名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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