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中医启蒙》连载36 中医的“本、末”和“道、术”
第十二章 道术与心物:传统医学的源头、正脉与歧路
不期然的相遇
《黄帝内经》说:“针者，道也。”在中国，“道”这个字在各行各业都有提到，不管从哪个领域入手，都能够见“道”。
武术有“以武入道”，还有琴道、书道、茶道......关于“道”这个东西，大家不需要想得太玄。中国传统的东西，是务实的。
所以在学习中医、学习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你能慢慢体会到，这么多书、这么多论述，不外乎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作者来自生活实践和内心的体验，真正实践，切身体会。我们阅读的时候，身心是有感受、有体会的，它对于我们的生活，是用得上的;
第二种，作者的写作，不是从身体力行和内心里出来的，而是从头脑，从思想、概念、某个理论模型里出来的，属于推测、解释、对比研究型的理论写作。阅读之后，能增加知识和谈资，也有可能增加疑惑与混乱。
这两种差异是需要我们自己去鉴别的。
所以在传统文化的表述当中，常常会说“本”与“末”，“道”和“术”。
走对方向最简单直接的一种感受是心有戚戚然。渐渐的，在生活中，细微的起心动念里多了那么一份新的颜色和光亮。
起初无法用言语清晰表达，但慢慢的，心里会有更深切的体验，与生活、思想中的新生的光亮互相印证。
这也是我个人学习、读书的一个偷懒的方法。什么东西让我心动了，才会去读，才会在生活中尝试。
“见道”这件事，《道德经》开篇就告诉我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在这个面向，不是用语言文字就能准确传递的，但在沉寂放松的状态下，也许会“不期然相遇”。
作为一个中医，不管是采用针灸、按摩，或者把脉、用药，如果有一天能体会到“物我两忘”的状态，就像《黄帝内经》里说的，针灸的时候，似乎病人与医生与环境的界限融化了，惯常的身体和周边事物的物理世界，渐渐为能量与精神的合一状态所替代。
这个时候，你会真切地感受到古人留下的文字背后的意味。这个“不期然相遇”的时候多了，自然会生起信心，自然会了了分明。
这个信心，不仅是对某个学说或者传统文化、中医的信心，而是这些“术”背后，对自己和生活，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和随之而来的乐趣。
比如当我们为别人艾灸命门和关元，有没有人体会到，艾灸到一定时候，自己命门、关元也会发热?
这就是一个感通的状态，接近于人我合一，这种状态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只是我们忽略了。
比如在听一首歌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融入，对不对?有时候会觉得，哎呀，这首歌虽然欢快，但唱歌的人好像内心挺痛苦的，甚至没有见过他，就有这种感受。
或者哪天我们在外地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妈妈说:“我们挺好的，每天都去散步，昨天还去买了新衣服。”但是你心里有微微的不安，可能当时很忙，聊了一会儿就挂了。但到了晚上辗转反侧，心里还是有不安。
你能不能分得出:这个不安不是自己脑袋里的不安，还是你妈妈的不安?常常练习自然能分清楚。这个能力人人都有。
这些日用的经验，是理解和深入学习传统文化的一个入手点。所以你看，很多书都讲“人同此心”。
人人都有这个心，就看你有没有可能把心慢慢沉静下来，从每天过度关注人、事、物的纠缠中稍稍出来一些，留意体会到更多、更广阔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慢慢地体会到更细微的东西。
慢慢地，一只猫猫走过来的时候，你自然能知道它是一只快乐的猫猫，还是一只不高兴的猫猫，还是一只受过伤害的胆怯猫猫。
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在那里，等着你来发现。
你每天面对这个世界，每天都体会到一点新的，体会到像童话里的那些画面:哎，太阳爷爷今天是很开心的，花儿向我微笑，有只蜜蜂飞过，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这些童话故事或者远古的传说背后是什么?古人说，过去是有人能够听懂鸟语的。这些故事只是文学?只是童话吗?
可不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人类不管以何种方式表达过的东西，都曾经存在过，而且现在还在那里存在着，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想到，没有体会到。
就像光，时时刻刻在那里照耀着我们，只是有时候被厚厚的云和墙挡住了，有时候，只是自己闭上了眼睛。
循心与循道
现代人习惯于用脑、用逻辑思维，用已知的知识数据库和分类系统来看这个无尽可能的世界，这就是以管窥豹。
几千年的文教洗礼与灌注，人类获得了很多，也失去了不少。经过各种教育和媒体灌输的现代人认为，已知的一切是天经地义的，而且认为头脑是我们唯一认识世界和获得知识的途径。
就像现在的孩子觉得可口可乐与麦当劳就是世界的必然组成之一。
古人对这一点认识得很清楚，他们把所知、所见称之为“识见”或者“知见”，它只是世界真相的很小碎片。
重要的是我们的心，心里直接知道的那个“觉”。
古人常说“道在日用间”，我们其实一直在用，即使没有意识到，语言不能表达出来，但都是用这个东西在做选择。
就像为什么今天你会到这里来，真的是那么多头脑分析出来的理由吗?是心带我们来的。
按照中医的说法，是我们的“神”先到了这里。因为我们的心有所念，这个念头存了下来，变成了“志”。
动念来辛庄师范学习的人虽然很多，依着每个人不同的因缘和条件，真正到这里学习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至于学的这些在未来能帮助我们选择什么职业，完成什么理想，都是后话了。
“循心而至”，源头在这里。循心就是循道的开始。
心中的莲花与光明
不知各位看过《曾国藩家书》吗?这些前辈的心中是有很大的空间的，做不了官，没关系，回家写毛笔字。做了官，没钱、挨骂，还被诬陷，也没关系，出来看看荷花，回去打打坐。
大家有没有这种体会?上了一天班，忙到头晕脑胀，下班路上也是人声鼎沸。
你拐个弯，走到树林里，走到晚间的天坛公园、紫禁城河边，或者，前一晚下了雨，早上走在引水渠河边，是不是有沁人心脾的感觉?远远看到那片绿地，还没有走进去，就觉得有一种清清凉凉的气流过来了，这个就是交感。
官员在官场搞得没头绪，诸事不顺。下班路上有荷花，看一眼，这个荷花的气，清清凉凉、疏疏透透的就过来了，世间的烟尘和心火就淡了下去。这就是转化气质。
即使困在家里，没有荷花、没有绿地，但是心里可以有荷花，有光明，有日月星辰、山河大地，有往来古今之圣贤，有万古不变的道与心。
教化不只是在于圣人的语言中，万事万物都是教化。是气化，也是神应。
古书里常常谈到“天”“天道”“君子”“大人”，这不仅是社会伦理道德的追求，更是中国人传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何谓“君子”?敬天爱人，自正、利他，不以名利声色为大，但也不错过报效国家、建立功业的时机，这样的人不会刻意炫人耳目，而是抱朴含真、和光同尘。
何谓“大人”?就是受命于天，悬命于民，民有所忧，为之思，天佑所缺，为之计，担当国家命运、人类文明的成熟之人，禀受天命，顺应历史潮流的人。
曾国藩、王阳明、孙中山、南怀瑾都是这样的“大人”与“君子”。历朝历代的仁人志士、贤君良臣何尝不是?
即使被困牢笼当中，想想那朵“莲花”，永远都在心里，这就是有道的古人、前辈，他们的精神空间比我们要大得多，心所能到的地方，也比我们要开阔得多，也自由得多。
在物质上、科技上，古人没有我们现在的能力和实力，但在心智和精神心灵部分，我们会不会低估了古人?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书本、出版物，没有那么多理论、新概念、媒体，读书人、庶民们心里常有的观念是“仁义”“孝道”“天理”“守正”“务本”“王法”......
上有日月星辰、五行七曜，下有山河大地、风火雷泽，前有列祖列宗、贤圣侠义......这样的心境和天地、这样的世界和生活，会不会更安心，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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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李辛，中医师，心身医学硕士。师承国家级名老中医宋祚民先生。
著有：《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Back to the sources for a Modern Approach》（《回到本源》2013年瑞士，英文版）。
《儿童健康讲记：一个中医眼中的儿童健康、心理与教育》2015年，立品图书。
《经典中医启蒙：一个中医眼中的生命、健康与生活》2018年5月，立品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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