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拉康这个GHS的布尔乔亚

关于拉康这个GHS的布尔乔亚

作者:何逸飞

被题目吸引的你会有一半失望,毕竟和布尔乔亚相对的是我们当家做主人的普罗列塔利亚。想当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有赤化全球之势,自然有不少布尔乔亚们也乐得搞搞红色,拉康也不例外。

但鉴于有人将拉康尊为“陛下”,想也知道,拉康这辈子绝对搞不了红色。按毛主席的说法,大地主阶级是极端的反革命派,中产阶级对革命既想又怕,小资产阶级不反对革命。拉康出身商人家庭,1910年家里就买上了小轿车,但考虑到十多岁到博士毕业期间给人当了十几年小白脸,估计成分算不上大地主、大资本家。搞红色热情不会高,搞起黄色倒十分擅长,所以我也不算标题党。

有道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得是毛泽东思想。”1964年,经周总理建议修改后,这首歌传遍了神州大地。十年而风向易。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兴起。不得不说,当年的外宣工作比眼下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夺权的里子不出国门,“批孔”的面子倒是远渡重洋,在索莱尔的办公室鼓动出一波热火朝天的“批孔”运动。什么叫“白皮红心”?恐怕这就叫“白皮红心”:他甚至想通过这次中国行来纠正拉康的“修正主义”。

在索莱尔的积极奔走下,罗兰·巴尔特,茱莉亚·克里斯蒂娃,马尔瑟兰·普雷内,弗朗索瓦·瓦勒,及雅克·拉康等人整装待发,举目东望向太阳。

接下来的某个清晨,一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法大使馆的车驶到拉康门前,官员们为他带来了赴华签证,以及伟大舵手的亲切问候。作为回赠,拉康送上了一本自己的《文集》,希望陈列北京。

不过按照伊丽莎白·鲁迪奈斯科的说法,得知能够去往中国,拉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女伴马乔奇(Macciocchi)能否拿到签证,其次是了解中国人是否具有无意识,最后才是能否与毛主席面谈。搞黄色第一,精神分析次之,搞红色再次。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从别处看到,两年前,1972年,拉康带者另一位情人,通过一名主教给教皇送了一本签名的《文集》。搞黄色第一,搞精神分析次之,天主教再次。

完全一致。可能成功人士就是这么一以贯之。

鲁迪奈斯科关于拉康未能成行的说法自相矛盾,在同一页先说马乔奇签证被拒,后说,拉康去中国驻法使馆取消自己的行程,因为女伴不想去了。

好在拉康是一位热爱GHS的前辈,从他一位分析者兼情人,卡特琳娜·米约的记载中,可以读到:

“73年春天,拉康打算去意大利的翁布里亚游玩。他已经打算和T同去了,竟然还想让我答应陪他俩一起。对T的眷恋,对我的渴求,撕扯着他的内心,既不想缺了我,又不想少了她。为了解决这一难题,他竟打算把我们凑到一起。这就和他想弄“意大利铁三角”一样……74年初,拉康又叫我陪他和T一起旅行,去中国。同行的有菲利普·索莱尔,茱莉亚·克里斯蒂娃,罗兰·巴特,弗朗索瓦·瓦勒,马尔瑟兰·普雷内。我拒绝了。不过,拉康最后放弃了这次旅行,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是T不想去了,还是她没拿到签证呢?”

高,实在是高。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若不是两段记载几乎一致,谁想得到T就是马乔奇呢?要不是知道了T是马乔奇,谁也不会发现T是意大利共产党奠基人之一。

马乔奇同志,1942年起作为意大利共产党地下党人活动,1944年罗马解放后转入地上工作,后长期担任党媒负责人。1968年当选共产党代表,1970年访问中国,并著有《革命中国的日常生活》,毫不掩饰自己的左派热情。也正是这本书让她得到了拉康的青睐,并让拉康重新拾起了对中国和中文的兴趣。

《Che vuoi?》成都一马画廊签约画家李飞霖画作

法国地方大报集团代表团去了中国,并受到了小平同志的接见。拉康虽然没去,毕竟也拿到了签证。70年代正值中意关系上升期,要说马乔奇这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白求恩同志的老乡,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拿不到签证……真的吗?我不信。

鲁迪奈斯科和米约的记载中,都提了两种可能,马乔奇签证被拒或不想去了,但同时都未下结论。考虑到1973年5月30号马乔奇入职巴黎八大正式被拒,而米约后来则进入巴黎八大精神分析系任教……不禁让人好奇,是因为不能带女伴呢,还是因为不能两个都带呢,或者又是更想跟米约去呢?

上文提到,搞红色让位于搞黄色和搞精神分析,姑且接着说一说精神分析的问题。

过去的西方知识分子不乏东方情结。马可·波罗给他们埋下了东方的黄金梦;即便大清摇摇欲坠,雨果也借圆明园来铺陈东方的奢侈与梦幻;按照荣格的说法,西方学者在宗教与炼金术的束缚下走入了瓶颈,纷纷试图从东方神秘主义寻求力量源泉;拉康则说,历史上的中国远远文明于西方,那里没有奴隶,尽管科技不发达,但马克思主义已经将这个国家唤醒……

从巴尔特、克里斯蒂娃等人的记载来看,这次中国行无疑让他们幻想破灭。

但作为一名详细阐释了“幻想”的精神分析家,拉康自然知道,适度的幻想有利于心理健康。即便接受了阉割,也仍然可以通过幻想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阉割,构建完满无缺的大彼者。

拉康对幻想的坚持到了什么程度?

在他心目中,自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当得知自己罹患肠癌时,也坚决拒绝接受治疗。女儿问他为何,只说:“因为这是我的幻想”。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接受了手术。回天乏术。

不到性命攸关,绝不放弃幻想。

是否实事求是,似乎并不紧要。要紧的是,有幻想,便有他乡,便有彼岸,便可“家乡月缺,他乡月圆”;不手术,人也没了,命也没了,徒喊“I can’t breathe”。

作者简介:何逸飞,四川大学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硕士,巴黎八大精神分析硕士。现居广州,接待远程与地面个案。联系方式:heyifeiplus1s@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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