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采访了老娘,知道了一段埋藏六十年的心事
今天和老娘聊天
“是什么信念支撑您一定要供我们五个孩子念书呢?”
我用了信念这个词
非这个词无以表达
我们姊妹五个
都六七十年代出生
吃了上顿没下顿
老大和老小才相差九岁
中间还有两个夭折的妹妹
我们没有姥姥
奶奶也指望不上
还有一个家务事不管
只管给添乱制造恐怖的父亲
这种日子
一般的女性忍都是无法忍的
而我的老娘不但养大了我们
而且供我们都上了大学
脱离了农村
伟大两个字当之无愧
“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没有实现的愿望,一定在你们身上实现”
一下子打开了老娘的话匣子
“我自己没念成书”
“为什么?”我小声问,这么多年竟没有关注过老娘的锥心之痛,为人子女实在愧疚
“学校解散了”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有点滑稽”实出我的意料
“说来话长”老娘好像终于可以有个机会说出心中埋葬的心愿了
“那个时候河北省和山东的交界是马家河,不是现在的漳卫新河,马家河在漳卫新河南二十里,1962年两个省的边界北移,以漳卫新河为界,我念书的学校在两个河之间,这一重新划界,河北的学生就散了,被驱逐回家了”
“还有这样的事?就这样不管不顾?”当时的国家管理居然这么混乱
“虽然念书的时候很苦,每星期步行十好几里地,背上干粮,学校食堂只管热饭,高粱红薯面饼子,在伙房加热,吃到最后都坏了,那么苦,我也舍不得离开学校,不能念书了,我那个哭啊,哭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抑郁了”
我除了哽咽,无言以对,作为儿女,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后来你们念书,我就发了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让你们念成书”
“受多大罪都没事,只要有口气就得让你们把书读成”
我掩住手机,泣不成声,老娘说的一点也没夸张
“念书”成了生命的心念,活着的赌注
“让你们念书是我的信仰”
老娘突然使用了信仰这个词
“是不是用信仰这个词不合适啊”老娘自己也发觉了
“但又没别的词表达读书这件事在我心中的地位”老娘变的文绉绉起来
今天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
不能实现人生理想的痛才是真正的痛,我算替老娘实现了理想了吗?惭愧!
“我不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打工挣钱,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在老娘心中读书、念大学才叫前途
一个农村妇女能不以金钱为念
我所有的蹉跎
我所有的混沌度日
在老娘热切的理想面前
都变的无地自容
变得无比混账
老娘的心事与经历我知道的太晚了
我只有用更大的努力来抚平老娘心中的伤痛
“咱家的孩子都挺聪明,就是学校没走好,你那个时候那么高的分,走了个河北师大,当时我说让你复习一年重考,你不敢;还有你三妹妹我说不让她走小中专让她上高中,她嫌三年高中时间太长了”
“唉,你那么高的分,才走了个师范”
时隔多年,老娘还如此耿耿于怀
在老娘心中除了读书,其他都不是事
除了读书,其他的愿望都不叫理想
我的老娘
和土地拼了一辈子的命原来“读书是她无法舍弃的心念”
我愧疚的无地自容!
一个人不努力去实现父母的心愿枉为人子
在荒漠一样的历史长河中
一个人如一粒沙
但曾经那个衣衫褴褛胸前一个布袋,后背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硬硬的饼子走在上学的路上农村女孩的形象将永远珍藏在我的想象中
当我想偷懒了
我就回头遥望一眼
我所有的懈怠都变的可耻起来
那个被赶出校门,问天天不应求地地无门,抚摸着心爱的课本只有哭,哭,哭的女孩子
我多想像贾玲一样穿越回去
帮我的母亲实现这唯一的奢望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失去什么
也没有像失去读书的机会这样锥心失望
从她有第一个孩子开始,就立下誓愿“让孩子念书!”
我的老娘
给了我生命
赐给了我读书的机会
我是读了书
但没有读好!
记得那年老娘来石家庄
我领她去荣国府玩
老娘一路走一路看
把里面每一个房间的讲解,诗词,对联都读了
笔直地站着
像小学生一样认真,虔诚
一字一字地读
读出声音,丝丝入扣
原来老娘骨子里
对读书的渴望一刻也没有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