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灰碾盘(二十七)(小说)
吕老爷虽然限制了豆花的行动,但他也不能天天守她身边,留她身边监管她的人,豆花只略使小计就能哄开,所以里窑的情况,她也基本摸了个大概,再设法传给扫院的老汉。
也是一个清早,头天下过大雨,黄河里水势大涨,满满当当地河水咆哮而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扫院老汉把院子扫的抹布擦过一样干净,"唰啦唰啦"的扫帚声响了一整个清晨。豆花早早起来,洗把眉眼,手上擦上獾子油,点上一柱檀香,倒掉洗眉眼水,把吕老爷在窑里的信息传出去,然后盘腿坐炕上,等待着吕老爷来吃奶。
吕老爷准时出现,刚刚含住一个奶子,院子里就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炒豆般的枪声,有人吆喝着冲进来。吕老爷赶紧推开豆花,下了暗道,豆花惊叫着,让老爷别扔下她,紧紧跟在身后。
豆花跟上老爷跌跌撞撞来到出口,发现洞口已有人堵着,急忙又返回来,再寻出路。
果然是狡兔三窟,地道的出口不只那一个,豆花跟上老爷逃到了荒郊野外一处洞窟里,下面就是滔滔黄河水。
吕老爷本以为逃脱了追捕,捡回了一条小命。还没容他喘口气上来,一队人马从天而降,领头的正是货郎哥,他们是寻着豆花留下的记号追上来的。吕老爷见势不妙,一把把豆花揽进怀里,枪口指住了她的脑袋,双方僵在那儿了。
豆花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抖成了一团,站都站不稳,就怕有一个沉不住气的,打上一枪,那枪子儿也没长眼晴,谁能猜到会打到哪里,一个枪子进去,一腔热血出来,人就成了个球样。"可不敢开枪啊,好好说话,好说好商量,"豆花劝告着双方,手就要去拿开顶在她头上的短枪,被吕老爷一声呵斥,"别乱动,老实点。"
跟在货郎哥身边的大棒,冲了几冲,被货郎哥挡住。货郎哥提出来,让他来交换豆花,吕老爷"哼"了一声,"你任为民的本事谁不知道,快别枉费心机耍花招了,赶紧让我们离开。"然后亮出早就绑在腰间的炸药,押上豆花一点一点地往河边退下。河边已放好一条羊皮筏子,那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后路。
货郎哥命令他的人马,谁都不能轻举妄动,必须保证豆花的安全。豆花心里起了一股暖流,给货郎哥递了一个眼神。
吕老爷挟着豆花,退到了河边了,河滩上全是稠巴巴的泥浆,脚踩上去,"叽叽咕咕"冒水泡。豆花脚下忽然滑了一下,不小心踩住了吕老爷的左脚,吕老爷趔趄一下,顶在豆花头上的枪歪到一边。说时迟,那时快,货郎哥一个猛虎下山扑过去,把豆花推出丈把远,抱着吕老爷,一头扎进黄河里头。
一声巨响,一朵大大的血花冒出水面,随即就被河水卷走。黄河咆哮着,翻滚着,发出雷霆般的怒吼,一如既往,浩浩殇殇,一路呼啸,奔向远方。
豆花惊魂未定,跪在泥浆中。都是眨眼之间的事,快的让人卒不及防,眼晴一睁,开始了,眼晴一闭,结束了。
货郎哥走了,走的干干净净,走的惊天动地。他已化作一抔泥土,嵌入黄土高原,他已变成一粒水珠,回归黄河之母!
豆花跟随上大棒们过了黄河,她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能过安稳的日子了,但大棒却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她没听懂大棒的意思,但看到大棒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她觉得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大棒有心介绍她加入队伍,她反问:"还用介绍吗?我做了那么多事,不早就是你们的人了吗?"
大棒笑了笑,说:"没那么简单,有好些程序呢,得过政审呢。"
豆花不高兴了,她冲大棒嚷嚷,"有话直说,别放那些拐弯抹角的屁,我又不是坏人,审我干甚。"
大棒说:"这是程序,都得走这个过程。"
来审查豆花的是个中年男人,四个兜的衣衫穿的板板正正,左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一头黑发梳成三七分头,长着一张小白脸蛋,下巴刮的乌青,要不是戴着付眼镜,和那个在吕老爷家里的叛徒男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个男人一本正经问她:"姓名,籍贯哪里?"
豆花问:"甚罐?瓦罐还是铜罐?"
那个男人哭笑不得,知道遇上了文盲,说:"叫什么,家住哪里?"
豆花"噢"了一声,回答道,"谷豆花,谷子地的。"
那个男人问一句,在本本上写一句,豆花看着他,不由地失笑了,她说:"你像个人。"
那位问话者被豆花惹不高兴了,严肃地说:"我本来就是人!豆花同志,请你尊重别人!"
豆花嘴里没个把门的,说话口无遮拦,又说:"你真的像个人,像那个叛徒。"
那个人恼了,一拍桌子,说:"你说谁叛徒?"
"我是说你像个叛徒,又没说你是叛徒,叛徒早让货郎哥杀了,"豆花不看那人的眉眉眼眼,越发放肆起来,说,"你还吃过我奶呢,不是你,是那个叛徒吃过"。
那人板着脸,说:"豆花同志,请你严肃点,这是组织上和你谈话,不要说那些不三不四,下三烂的话。"
豆花也恼了,责问那个男人,"甚是下三烂,都是明明白白的事,没有我的奶,能截了鬼子的军车?没有我的奶,能夺回那些宝物来?没有我的奶,能抢到那些救命的药来?没有我的奶,能打下鬼子的飞机场?没有我的奶,能杀了马连长牛连长?没有我的奶,能送过那批物资去?没有我的奶,能除掉叛徒?没有我的奶,能拔掉吕老爷这颗钉子?我怎么就下三烂了,货郎哥早就说过,我立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功劳,到你这儿就成下三烂了,我就成不三不四的婆姨了?你这不是缷磨杀驴吗?"
男人被噎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讪讪地说:"谷豆花同志,我没有那个意思,功归功,过归过,得一分为二",又问了她的一些过去,豆花从日本鬼子时说起,直到打死吕老爷。男人就问谁能证明这些,豆花告诉他,货郎哥能证明,她汉大棒能证明,那人告诉她,大棒和她是夫妻关系,得避嫌,他的证明不算。任为民同志已经牺牲了,死无对证。她的历史有许多疑点,还得认真审查。
豆花喜欢干脆利落,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审查,她说:"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还查来查去,烦死人了,我不加入你们的队伍还不行吗?我回谷子地种庄户去!"
大棒不放心,他说:"谷子地是个空村子,就你和棒槌两个人能行?天下还没有完全太平下来,怎么能放心得下你母子俩了。"
大棒知道豆花的犟脾气,拗不过她,只好把娘两送回张家湾安顿下来,关照三棒好生照顾着。
豆花不让大棒走了,拿顶门棍顶死门板,双手缠住大棒的腰,脑袋钻进他怀里。大棒摸着她的脑袋,哄娃娃一样,说:"咱这里的日子是太平了,可是全国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解放,我们的任务还很重。等革命胜利了,我一定回来陪着你。"
豆花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留不住她汉,她就是想在他怀里撒个娇。
大棒归队后,不久就加入了南下的队伍,豆花再要见到他,不知是在猴年还是马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