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双佛堂的巩焴槐

正宁有三清，景清、巩清、赵邦清。其中巩清真名巩焴，字成我，号育炉，明真宁县堡巷村（今正宁县永和镇堡巷村）人。明神宗万历二十一年（1591年）出生于书香门第，崇祯四年进士，任官河南，他在任上不顾朝廷颁布的考成法废止了三饷，治下数十万百姓因此减免赋税得以活命。关于他的生平，文正廉先生写过一篇《明晚清参政巩焴》，解说的颇为详细。

 

巩焴生逢明末乱世，在清兵入关后被火焚于旬邑的官家洞，后人为纪念他建于正宁罗川街头的“学宪坊”也早已泯灭于历史的风雨剥蚀，早荡然无存，关于巩焴的遗迹，如今似乎就只剩下双佛堂的龙爪槐。

龙爪槐又名垂槐或盘槐，是国槐的变种，早先主分布在东北铁岭、沈阳、抚顺、河北及京城一带，巩焴在京城做官时，曾带了三棵回老家正宁，分别栽在族人聚居的堡巷、烟村、和双佛堂村。龙爪槐树型为伞塔状，枝节虬曲，正宁老辈人一直惯称龙爪槐为鸡爪（正宁读爪为枣音）槐，也有人称它巩焴槐。历经数百年风雨，如今堡巷村与烟树的龙爪槐早已无存，双佛堂的龙爪槐就成了巩焴手植槐的唯一。

 

我家离双佛堂村不远，不过二三十里，听多了龙爪槐的传闻，总有此一睹为快的念想，于是昨日路过双佛堂，就专门进村去拜访，欲一睹龙爪槐四百余年的身影和非常的姿态。

双佛堂村地处南罗公路中心地带，沿路连绵着长达千余米的新农村，被列为城乡一体化中心村，很有些小街市的意味。自西向东，穿过连片两层小楼铺排的街区，东行约一公里，在公路拐弯处，依然是两排南北走向的新农村，沿村道自北朝南，跨越过一段百余米的通村水泥路，就进入了双佛堂村的中心地带，在这里随意问一位道边的村民，大抵都会指导你出了路头向西拐，显然巩焴的龙爪槐在双佛堂村妇孺皆知。。

 

近四百年的古树，想必古木参天，而以我的推测，龙爪槐定然会生长在离黄土塬畔窑洞聚落相依的地带，黄土高塬的窑洞大都面沟依原，以架板庄子为典型，我一路前行，凭直觉觉得龙爪槐应很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边走边环顾左右，却忽略了身边走过的一位老人，但老人并没有忽略我的走过，他终于猜透了我的目的，并在身后呼唤，说他看到我背着照相机，是不是要去看那棵弯弯树，他说弯弯树就在他家屋后的田野里。

 

沿着田间小径穿过一些果园和菜地，我终于看到了那株龙爪槐，但我却一时不敢确定这就是我寻访的那株“龙爪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一株临近四百年的古树会这般羸弱，它实实在在算不得一株大树，伞塔装的圆盖也小气的有些困窘，可以直白的说，树冠或许还不及一株十年的梧桐魁伟整齐。

 

在果蔬田禾的包围中，在一圈不锈钢空心管的围栏内，在齐膝高的荒蒿野茅陪伴中，密集槐叶装扮下的龙爪槐像一株歪脖的绿蘑菇，仅看树冠，或说有些馒头柳的意味，约莫三十公分的胸径，才有着不足三米高的主杆，这实在也太有些稀松平常了，如果走进稍有规模的公园，与公园里十多二十年的龙爪槐林比，这棵树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我看到它树叶上密集的虫洞，看到那一片一片的蛛网，立时就有点“来时怀抱火，去时背背冰”的失落。

 

我开准备着离开，却止不住不甘心地回望时，而就这一回回眸，却立时让我惊呆了。我看到了那密密匝匝叶片下盘枝错节的槐枝，槐枝上巧夺天工的生动肖似的鳞甲，又何一个“枝杆虬曲，盘若卧龙”所能形容，那一段枝节一个弯，一个弯上的节点，相互巧妙地环回绕曲，不包含一点点人工的修饰，却穷尽世间的能工巧匠也难以创造这种自然而唯妙的神奇。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关于巩焴少年聪慧、英年为吏清廉，政绩卓著的历史是肯定的，从河南林县知县到河南分巡道兼右参议，再到补授河南省学政、布政司参政，没有作为建树肯定是难以获得的，但关于他是否出任李自成大顺礼政府尚书一事，网络争议众说纷纭无却未现铁证，只是无论如何，他是当时满清入关黑名单上必除的异已，所以“火焚官家洞”与“三水没巩家”的历史悲剧不可逆转。

 

一个人的命运如同江流中的扁舟，车轮上的尘埃，常会是被左右而非左右时代，而一棵树的坚持和苟且，同样是生命力量的扎根，与散轶的明清正宁八景相比，与八家咀水库淹去的万佛寺相比，与新农村覆盖的梯田相比，一棵从北京徙居陇东的弯弯树生长了四百年之久依然绿叶婆娑就实在是生命的奇迹，正宁境内曾有过更为有名的古树，云寂寺的古松毁于大炼钢铁的年代，罗川文庙的古柏也在十多年前枯死歇息，那都是冠盖如云的古松松柏，或许还是本乡本土的原始树种，且早已消匿在岁月的冰河，双佛堂巩焴手植的龙爪槐历数百年风雨浩劫而生命旺盛，又是何等的幸运与难得，再次打量它枝叶间的斑驳光影，盘枝错节的绣结，突然感悟微阳轻风里它龙吟般的傲然和铮铮铁骨般的力量，它确是硝烟战火中穿越而来的英雄，是恶风激流中归来的老帆，那枝干虬曲的顽强，鳞甲般熠熠闪光的密密叶片，无不凝具着力量的厚重和生命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