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笔记:那些年深圳工业村的打工江湖

1994年南下深圳,打工第一站是一个叫白坭坑的村子,村子大门是那些年才新建的大理石牌楼,上面的对联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门楣上有三个黑色隶字是“白银坑”。
白坭坑与白银的关系我不懂,但以“坑”命名却很形象,与深圳汤坑、深坑、黄泥坑、松子坑、樟坑等众多地方一样,听到村名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地形,四面小山连绵起伏,全包围或半包围,聚拢一片儿社区,一个村落,这种类似的地形中国太多,只是山总有高有低,有荒芜也有青秀,深圳的山头大都是丘陵状的小山包,逶迤起伏,白坭坑四周的小山更不能同笔架山、羊台山比高,落差大都在数十米,随着城市化建设的挖山填坑,不几年许多小山头都被夷为平地,代之而起的是房厦从林,当年站在工厂的楼顶上,眺望四面葱郁,我曾写过一首小试,把四周的山喻作盆的绣边,其实这个“盆”并不圆,机荷高速的侧面是一条很少有火车通行的铁轨,轨道再北,雁田水库泼光粼粼,沿水库溢出的小河向西南,过了丹平路就成了李朗村的地界,而向南至丹竹头,也就与布吉接近。今天看地图,在白坭坑的周边遍布着水盐立交,排榜立交等四大立交,当年的横东岭工业区已成为“深圳海吉星农批市场”所在地,而横东岭东北,那些昔日的菜地、砖厂和荔枝园,我猜想也大都不存在了吧。
网传白坭坑村规划图
二、三十年前的白坭坑,地处深圳平湖与丹竹头区间的这个小村才刚刚完成工业化转型,虽然不能与南岭村、畈田村相比,但与当年深圳关外的普通村镇一样,都成了典型的工业村,拥有近两百家工厂,从业人数多达十余万人,其中的港华鸿记和明辉制品两家厂的打工人数就曾超过五万。
大工业时代的深圳,一度是世界代工厂,汇集了无数的生产车间,同样也聚集了天南海北的打工仔打工妹,形成一个个似有似无的老乡圈子和打工部落。
白坭坑与深圳以至东莞的许多工业部落相同,以厂为单位,以居住区为范围,以乡音乡情组团,也聚集着许多的同乡圈,河南南阳的、江苏如皋的、广西玉林的、广东丰顺的、湖南邵阳的、湖北黄岗的,都是打工人数居多的,大街头一喊,一定有乡音,工厂门前随意问问,很容易就遇上同乡。
“老乡见老乡,哄你没商量”。这话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变异,打工人不易,出门在外抱团取暖,乡情是根基,自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人出生都会自然而然的进入一个亲情圈,或说是人脉圈,人的一生,总会有形无形的受其影响,即使出门打工,也总需要契机与渊源,投乡靠友是最通常的规则,某工厂招工,一个湖北人进去干一段活,很可能会带来一帮湖北人,同样如果有一们湖南人在一家厂里做了管理,也极可能带来一帮同乡,同一个地域来的人多了,就有了一个圈子,有同扶共帮的救助,也有欺哄瞒诈的诓骗,当然总有些另类,不愿吃苦力受约束,却仰慕城市的灯红酒绿,拉帮结派,坑蒙抢骗,也多是以同乡形成帮派,圈占势力范围。
那些年的白坭坑,万县帮(当时属于四川)一度很有影响力,当然是因为人多,1990年前后,白坭坑满大街的四川口音,万县、达县人多,偷抢打闹的也多,在厂里也能呼风唤雨,动不动打管理甚至罢工,发展到后来,许多厂一提说是万县的,就坚决不招,那时候万县人有个大本营,叫力奇珠宝厂,全厂上千人基本全是万县的,但后来该厂内迁,万县帮树倒猢狲散,才慢慢消停下来,但万县、达县等地在白坭坑的打工的人一直很多,始终占比不低。
那些年深圳除罗湖、南山、盐田和福田四区外统称二线关外,当时只设宝安和龙岗两个区,还没有分光明和龙华,但周边都基本完成了工业化转型,四处是工厂和工业村,一个个小村落人满为患,充斥着三教九流,隐匿着形形色色的产业,黄、赌、毒无不包容,赌馆、发廊、地下钱庄,许多还由香港或境外人参股操纵,但也基本由地方土著后台坐阵,收罗一些混混充当管理人员和马前卒,集中了小有势力的各地帮派主流。
白坭坑那些年小有名气的帮派有丰顺帮、万县帮、南阳帮、黑龙江帮、瑞昌帮等,人数不少信宜人、玉林人、如皋人、枣阳人、驻马店人却相对本份。丰顺人当然在白坭坑有很多,有经商,有种菜,痞子也不少,且许多都追随本地仔,常参与一些商业保护,万县达县混混则多是一边打工,一边小偷小摸小抢,或是聚众搞点小事情,但人数并不多的黑龙江大哥却不可小觑,他们有许多工人在村子里做保安,开发廊,可谓黑白两道通吃,且敢于打砸斗狠,甚至与地头王叫板,当年的白坭坑派出所和治安队都有黑龙江人,这或许也多少有点因果关系。
当年深圳关外的社会治安环境远不如今天,虽然由治安队与派出所双层管理,但治安队的治安仔除了抓三无就是喝酒,许多与社会上闲散的混混都是朋友,常常遇到打架斗殴都绕着走,派出所人力有限,当时十几个人服务十多万人口,能维稳是第一主要的,记得某次大中午数十人横东岭桥头两帮砍杀打拼,追砍的满场是血,场面极其怵目;还有一次黑龙江帮与四川帮火拼,一会儿功夫就抬出数十杆枪,事件据说是因为地方治安机构参与调停下得到了和平化解,如果真枪实弹干起来,肯定又是一起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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