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似水流年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对往事会心一笑时,你就走过了往事。

似水流年

文/张亚凌

我喜欢在逝去的岁月里打捞,打捞那些酸酸涩涩甜甜的往事……

——题记

顽劣的日子

童年的我,上树掏鸟蛋下沟摘野葡萄,翻墙进果园偷苹果……记得爷爷曾很失望地说:“坐没坐相,站少站样。地里庄稼没种好,转种了!”

童年的顽劣可想而知。

几乎天天惹事生非还抱怨别人不理解自己,总喜欢恶作剧般记住仇恨。因为打赌输给了萧颖,就用小刀在家门口的桐树上刻下“xiao  ying  是个大huai  dan”。

三年后,和萧颖蹦着跳着嘻嘻闹闹玩得正开心,却发现了那行字,字已随着树一起长大了。萧颖因何惹我当年生气,使劲挠破头皮也唤不起一丁点的记忆,才觉得自己的作法是多么得荒唐可笑。说给萧颖,她也笑了。

后来,又长了能耐:真的特别想不开某件事或者讨厌某个人,就将那事、那人写在纸条上,踩在脚下,走几步,纸条掉了,也就算解了气,觉得该忘记了。

其实,恨,可以递增,也可以淡化直到遗忘,完全取决于你对待的方式。

最后一次顽皮捣蛋,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偷偷从抽屉拿了一块钱,跑到镇上逛了一天,——那时,母亲一个月工资不到二十块块。回来后被她狠狠地骂了一顿,说等父亲回来再跟我算帐。一憋气,就溜出了家门,跑到村西头的沟里,在一个洞里躲了起来。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想回家又怕回家,迷迷糊糊地,就听见了“凌娃——”“凌娃——”的喊声。

是母亲!她披着塑料顺着沟腰的小路边走边喊。

我当时就和她较上了劲:你不是那么狠地骂我吗?又跑来找我干吗?就是不吭声。坑坑洼洼,母亲就那样爬上溜下地找着喊着。突然,我听到“哎哟”一声,再也没了声响,就赶忙冲了出去:

母亲倒在地上,葳了脚腕。葳了脚腕疼痛难忍的母亲用被荆棘刺得伤痕累累的手紧紧地抱着我的头,连声说着“妈再不骂我娃了”,“ 妈再不骂我娃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从母亲脸上滴落到我的脸颊的那一刻,我走过了顽劣的日子。

多年后,回想起奶奶戳着我鼻梁骨的训斥,“你真不是省油的灯,再要是个男娃,还不把天戳个窟窿来”,不觉惭愧起来。

风过不留痕,留痕不是风。往事不应“如烟”般易于飘散,而是“似歌”,绵厚得足以穿越40年的岁月风尘弥漫属于我的所有日子。

贫穷中的快乐

记忆里,我最喜欢冬天了.

雪后,茅草屋檐上垂下的冰串子,太阳下,闪闪发光,如一个个跳着舞着的小精灵。我常常兴奋地仰起头,伸着舌头舔着那晶莹剔透的冰串子,穿着破裤子烂棉袄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寻找那种冰凉入骨的感觉。

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享受着沁入心底的冰凉。突然,冰化了,不提防,冰串子就“敲”在脸上,一脸冰水,似乎是期待已久的,不是狼狈逃窜,反倒象中了彩般哈哈大笑。

“扑雪人”恐怕是我最爱玩的了,不过需要哥哥们的帮助。找一块干干净净没留下什么痕迹的雪,摆成想象中的姿态,直直地倒下去,再抓住两边哥哥手里的树枝轻轻地站起来。如此反复,雪地上就留下各种姿态,如一个个活生生的“自己”。

也喜欢“走车轮”,两个脚后跟斜对着,一脚紧挨一脚往前移,出来的脚印就是“车轮”。30年前的乡下,我们很少看见过汽车,全凭自己的想象。笔直的,弯曲的,打着圈往里绕的,——你想拥有一条什么样的路,全在抬腿起脚之间!想象中,开着自己的“车”,来到西安,进了北京,很是快活!

童年最美妙的声音是“咯咯”母鸡的叫声,准是又下蛋了。

就跑到鸡窝前:草堆里,白生生的,一个鸡蛋,放在手里还有温热,暖暖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对着太阳举起来,眯缝着眼睛,都可以看见蛋黄啊!我们很少吃鸡蛋的,多是看病人或走亲戚时带几个,要么是家里来了金贵的客人拌着韭菜炒两个,——很难吃到鸡蛋并不影响我拣鸡蛋时的快乐!

“夜夜防贼,天天防客”,母亲总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黄瓜那时是稀罕菜,买上一两根,泡在水缸里,十天半个月都是极鲜极脆的,来了客人,就有了能端上桌面的菜。

我喜欢爬在水缸沿儿上,拿着水瓢,划拉来拨拉去,黄瓜像小鱼儿,生动活泼。馋了,鼻子凑近闻闻,好清香。来了客人,母亲切菜时,也会因我“殷勤”地跑腿儿奖励给我薄薄的一片。放在舌尖,那股清香味就流遍全身……

回忆时又平添了几分遗憾,再也没吃过那么香脆的黄瓜了!

贫穷,并不影响快乐的流淌!

不能流泪就微笑

打小,一流泪,我就如同患了重感冒般,嗓子干痒疼痛异常。疼痛抑或悲伤时,即使撕心裂肺,我总告诉自己,你是不能流泪的!

我不能流泪,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还是垂青?

不能流泪的我,从彻底明白这一事实后,就强迫自己,努力避免流泪,实在情不得已就仰脸将泪水蓄在眼眶然后化作微笑。

40多年前的冬天,似乎比现在更寒冷。“三九、四九冻破石头”,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依然穿着脚指头已露出来的单鞋。母亲是位一直带毕业班的教师,从学校回到家里,满眼是做不完的活儿,都没时间瞅我一眼!直到有一天晚上,母亲将棉鞋纳好后要在我脚试穿时,才发现我的脚冻肿了,脚后跟已和袜子粘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脚后跟冻烂了!

油灯下,母亲抱着我的脚,稍一用劲拉,就流血。母亲哭了,骂自己瞎了眼让孩子冻成那样。那时,我只有八岁,只有八岁的我却告诉母亲,你甭哭,一哭我就难受,——我又不想哭。说完,我就从母亲怀里抽出自己的脚,眼一闭,猛地一扯,就露出了红红的脚后跟!

疼痛难受是真的,可我不能流泪,更不能在母亲流泪时流泪!

脱下学生装走进社会,不公似浪,一浪高过一浪;不平如潮,一潮掀过一潮,——动辄流泪,一定会泪流成海的。而我,是不能流泪的。

审视自己,我很清楚:不论走到哪里,我的背景都是那片贫瘠的黄土地,可以给女人带来第二次生命的娇媚容颜,我亦不曾拥有。在人情与权势交织的网中,我只能选择奋斗以拔高自己才能避免流泪!

我播种,我耕耘,即使没有收获,我也仰天粲然一笑:你是在考验我吗?是的,一定是嫌我不够努力,不够出色。

青天无语,答案在我心中!

如果你一直高高地飞翔在天上,谁也不会掠过你的头顶去俯视一只爬行的小动物。于是,我就拥有了永远不流泪的新理由:不断拔高自己,根本没有流泪的时间。

贫穷中顽劣又快乐的我,不能流泪的日子就学会了微笑。

我喜欢在酸酸涩涩甜甜的往事穿梭,——回忆,就是对往事的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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