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有些人错过了,也会疼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又回到了儿时居住过的地方,去看望我已年老的爹娘。

如往常一样,亲戚朋友来了许多,大家一番问候、几番寒喧、十分热闹的互动着,论着说着,竟说到了素素,那个我儿时的伙伴,人人都在㺓测着那个美若天仙的可怜女孩,唏嘘感叹着现在的她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我默默地回到了房间,站在窗前,四月的阳光暖暖的照着窗外的一片青绿和窗内的我,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素素是我小时的玩伴,那时我们住在一个大型厂矿宿舍,她家离我家隔一条街的路,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却没有学上。因为她家很穷,她父亲工伤残废,她母亲是个时而清醒又时而陷入狂躁的精神病人。一家人只能靠她父亲每月少得可怜的补助金生活。她母亲生了四个孩子,她是老大,长得俊俏无比,一对圆而深的大酒窝,一双黑又亮的大眼睛。小小的素素啊,左手牵妹妹、右手拉弟弟,背上还背着一个最小的人儿,到农民地里捡剩下的青蚕豆,边检边剥了壳喂弟妹吃,自己却舍不得吃一粒,太阳落山时,他们归家了,不一会儿,煮蚕豆的香味飘满了整条街。她还向别人学养鸡养兔,那时人都吃不太饱,何况鸡和兔,养一只夭折一只,眼泪总在她小小的脸上流淌......春天、当满山遍野的山茶花露出苞时,我拉上她,我们在山野间奔跑、撒野,我们各自釆一大把花苞,准备拿回家插在花瓶里供养,等待它们美丽绽放,仿佛看到了花开的样子,她黄瘦而忧伤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久违而灿烂的笑容,那时的她在我眼里像个从天上落入凡尘的天使。

她常常用小手捧着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拚命喝,她说每当自己饿了的时候,就这样做。家里一天只能吃一顿永远都吃不饱的饭,很多大人该做的事,只能由素素小小的孱弱肩膀来扛,带弟妹、做家务、服侍病床上的父亲,寻找到处疯跑的母亲,她含泪说特羡慕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有书读有饱饭吃,我让她随我回家吃饭,她拒绝了我,说自己早已习惯饿着。

我时常想:这个扑扇着翅膀飞入凡尘的天使,为何不睁大眼睛,偏偏心甘情愿的飞到那个肮脏而充满阴霾的地方,并死心塌地的爱着那所破败的屋、及屋里的一切不堪......

夏季来临,放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就像一个美人唇红齿白的俏模样,迈着婉约而风姿绰约的步伐走近我们的心,我们醉了。我和素素约了去河边玩耍,在一条清澈的锅底形的小河里,我正像条狗似的在水里刨着划拉着,不料一脚踏空,直冲水底滑去,完了、我想,见不到素素了。

像做着一个梦,有声音在耳边哭喊,睁开眼,素素正使劲摇我,她泪流满面,旁边站着一个陌生又年轻的大男孩,浑身湿漉漉,大男孩说:是素素拚命的呼救声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

那天父母领着我和素素去我们厂矿最好吃的饭馆吃了一顿饭,素素说那是她吃过的、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菜饭。

人们都说:可惜啊那女娃娃,生得那么好,却没有书读。人们仿佛一眼便看穿了这个小女孩的未来,她将来的命运一定是让人揪心和不堪想象的......

不久后,家里亲戚接我到市里一所小学毕业班插班就读,临行前我告诉了素素,她哭了,她说她一定会来市里找我,她不识字她会一路问,我点头让她一定要来找我,并把地址塞给了她。

此后我一直盼望着她的到来,却总是望穿了秋水也不见她的踪影,我想,她不识字,诺大一个城市,于她太强求太艰难。

时光荏苒,后来我上了大学,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素素,经打听,得知她已嫁到一个遥远得谁也说不清的地方,对方是个略带残疾的年轻人,做着小生意,心眼好,对素素很怜爱,素素全家人都随她去了男方所在地生活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上天睁眼,这于善良的她该是最好的归宿。从父母口中我又得知,原来素素去市区亲戚家中找过我几次,带着她采摘的我爱吃的野果,满满一小背篓,我却一次都没有见到她。原来那些甘甜好吃的野果是素素千里迢迢送来给我的,我仿佛看到孤独的她一人背着小背篓迎着烈日、踩着风雨,摔倒又爬起,满身伤痕与泥土的在树林里、坡上、农田边,到处找寻并采摘着它们,因为她知道我爱吃这些野果。而我的亲戚们却把她挡在了门外,从没对我透露过,怕她影响我的学习,怕我有这样又穷又脏的伙伴而丢脸。他们不知道,这个穷姑娘是我遇到过天底下最善良最纯洁而又最无私的伙伴,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穷姑娘曾经让人救过我的命……

一别几十年啊,我和素素就这样彻底的在人海里错过并失散了,再也找不到彼此。每当我站在窗前看风景时,我总会闻到儿时山茶花开的香味,总会看到儿时素素美丽的模样,也总会听到儿时素素那充满温暖的笑声......

就像春夏和秋冬总是在不经意间遗憾的错过,因了这样的离别,才让彼此的风景永远定格,才让彼此曾经的失去让人铭心刻骨……

梁咏琪不是这样唱《错过》的吗?

在幸福的角落、还要再奢求什么

直到一天、遗憾开出它的花朵,

谁都会明白、从前才是最快乐,

错过、上天都有过错。

创造悲欢离合、要我们承担结果,

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景色

......

曾经停泊过就已很值得......

歌声余音缭绕,我想起张爱玲说的:也许你很幸福,因为找到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人。她还说:人生有时候、总是很讽刺,一转身、可能就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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