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双,还记得我们的8.31吗?

双:

还记得1993年的8月31日吗?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二宝非要凑热闹和我一起去。他西装革履的,比我打扮得还光鲜照人。为了更像我,把我手里的书也夺去,还故意在西装上衣兜别了三支钢笔。嗨!这家伙一看老有文化了,都三支钢笔了,这可不止学富五车了吧!那时候,谁要是别了两支钢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然后他问你:你看俺俩谁是朱成玉啊?

你指着我说,当然是他了。

二宝很郁闷地问为什么?

你说——因为你是卖钢笔的。

这个趣事儿够我乐呵一辈子了。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自然是相见恨晚的。可在家人们那里却不受待见。那时候的我,面黄肌瘦,大水葱一棵,要工作没工作,要力气没力气,就会写那么几首歪诗,老人们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可是我们执拗得很,经历了几年的分分合合,最后还是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绝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开始了我们艰苦又幸福的婚姻。

现在想一想,对你真的特别愧疚。怀孕的时候,你特别想吃肉,而我口袋里的钱买米都不够。闷闷的呆了一个上午,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租的房子离山很近,山上那些飞着的鸟不也是肉嘛!我就做了一个“弹弓子”,拣了满口袋的石子上山了。结果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终于打到了一只瘦小的麻雀,你却编了个笼子把它养起来,当你坐在那笼子边上,看它不停地抖动着身子,哀叫着,你便开始心疼它,待它的伤好了以后,就把它放掉了。

因为营养供不上,你的奶水不足,孩子吃不饱,整夜地哭闹。你就把坛子里的荤油舀出来一些,倒上开水,捏着鼻子灌下去,只为了孩子有奶吃。

临近年关,街坊邻居都在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地张罗着过年,而我们炕角的纸壳下面只有10块钱,那已经是我们的全部“周转资金”了。你封紧门户,拒绝窗外的许多诱惑,甚至装作闻不到别人家飘来的肉香。你在等,等年夜,等这一年的最后一顿饭。终于是年三十了,终于街头不再吵闹熙攘了,你带上这10块钱,带上攒了许久的买的欲望走出家门,一块钱一大堆的根梢都烂了的芹菜,两块钱一堆的有些微冻伤的西红柿,一块钱做了来回的路费,走过家附近的小店时还买了一张3毛钱的红纸,比起躲进家门吃些好的,双说他们更需要大红的、喜气的春联。加上元旦时岳母送来的我们没有舍得吃的一只小鸡,我们也可以过一个有肉有饺子有喜庆的年夜了。我们在厨房里喜滋滋地忙活着,张罗出了四道菜。你用鸡皮加芹菜包饺子说勤(芹)劳是生活的皮,有它就有温暖和希望;我把西红柿切成小块,撒上你生女儿时剩下的一点红糖,说它是甜蜜的爱情;你管烧鸡肉和土豆块叫堆积金银;我管呛芹菜和土豆丝叫一世姻缘。我们买了一斤散装的最廉价的白酒,在午夜最绚烂的时候,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我们微微地醉了。这些苦日子并没有让我们为选择彼此而后悔,反而更加相濡以沫。我们在大红的纸上写下各自的对联:“庭院深深深藏琴棋书画诗酒花”,“红尘漫漫漫数柴米油盐酱醋茶”,横批是“如意人家”。

好一个让人心酸的如意人家。

“贫穷,但听着风声也是好的。”这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你知道,你生命中的风声就是我们的爱情,就是我那些在你看来才华横溢的文字,那是你唯一值得炫耀的财富。

我夜以继日地经营着自己的文字,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那握笔的手,冻成了“馒头”。终于,在那个最冷的日子里,领到了我的第一笔稿费,650元。我给你买了一只老母鸡,守着你,一口一口地喂你鸡汤。你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发不可收拾。那么多的苦都没让你掉过一滴眼泪,但这浅浅的幸福,却让你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来我们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

你那么深地爱着我写的文字,并沉迷于我营造的浪漫氛围。我心疼地对你说,我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让你跟着受了那么多苦,你一点都不委屈吗?你说不,哪怕你穷得只有水,那我也要做那只嫁给水的蜻蜓。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金碧辉煌的,贫民的家徒四壁的爱情更让人动容。白色的栅栏围起来,粉红色的窗帘垂下来,一对相爱的人住进里面把火点起来,就照亮了婚姻,温暖了家。

蜻蜓不去广阔的天空,不去芳香的花朵中间,而是流连驻足于她清贫的水上,用纯净的水梳洗自己的命运。你知道,这一辈子,自己注定了是一只蜻蜓。一只嫁给了水的蜻蜓。嫁给水的蜻蜓,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的快乐和富有。

双,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相守25年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请允许我借用这个平台,真诚地对你说一句:亲爱的,谢谢你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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