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妻笑如玫瑰
'十里春风搔媚首,万株桃花弄妖姿。意正沿蹊乘兴上,谁将笑语和吾诗。”吾正寻词觅句吟诗并期盼偶遇中,突然万亩粉红中银瓶炸响,一张烟花盛开般的笑脸闯入画中,娇声带怨:“喂,桃花源里桃花帐,盘丝床上盘丝被,妾着红装等郎久,愿与大圣鸳鸯配。快!”吾尚未回过神来,已被妖女三丈三的红绫缚绑入盘丝洞,洞中桃花雾瘴弥漫,吾晕晕迷迷半推半就与蜘蛛精西去巫山云游了一趟。吾至今囚在盘丝洞中不得出,蛛蛛说要与我了了一万年的缘份,然后……然后还不会放我走!”这是我曾经幻想的神话般的爱情,而现实中,我也总喜欢把自己与妻的故事,写得神话一样,洋洋自得陶醉于其中。
其实妻不是那种特漂亮的女孩 ,但也算端庄秀气吧,当年见面时她穿着一件我都觉得很土气的灰色亚麻外套,整个就象一个灰扑扑的乡村表妹,那健康色的脸上好象还沾着未吹落的灰尘,“妹妹你真的很土啊!”我当时心里直呼,“哥哥我也很土呢!”憨厚的仆喜欢实在的主,当时心中就有了归属感。
我正在萝卜白菜地胡思乱想,她也风轻云淡地坐在众人中听一亩蛙鸣。她侧脸发现我的注视,便睫毛眨了眨,突然又一下嫣然起来,天啊,不,妹妹啊,你太不地道了,你也让我准备准备好不,这是勾心迷魂啊,我“扑通”一声掉进了她的埋伏。这一笑,从此痴迷了我身后所有春夏秋冬,我无怨无悔地成了她的一个红色俘虏。
记得她曾笑问:“你为啥------喜欢我?”傻瓜,三生有会,我不喜欢你那不是瞎搭吗?狐仙面前,书生不敢怠慢,我立即腰一挺媚笑道,“你就是我今生的守护,不喜欢你我还敢去喜欢谁?”想想当年我的腰挺得好有骨气,笑得也好不贱。灰扑扑的姑娘终于回头给了我甜甜的一个笑,抱住我胳膊,头靠到了我的肩上:“这就对嘛,我的胳膊就为你准备的!”少不经世事的我把胳膊上二头肌鼓了鼓,卖了自己还何二蒙似地兴奋着。
玫瑰是有刺的,妻也是那种长着长长尖刺的黑玫瑰,但我从此就痛而快乐地被玫瑰花刺扎着。自认幽默风趣的我,也时常被刺得一针见血。妻看我受伤的样子,有时也忍不住道歉说:“你要熟悉理解你的老婆啊,她就是个说话不会打弯,幽默不够,直率有余的讨厌女人,老公你命苦,得多多包涵啊!”
也是啊,跟我共白头的只有妻子一个,不管她是刺猬球或者暖水袋,我都要有足够大的胸怀,容下她的脾气与任性。其实我的脾气也是平时温温和和,一但刺激,就有点暴跳如雷的那种,所以我和妻说好,哪个生气了,另一个尽量闭嘴,还有,吵嘴时说的话都不要去计较,再有,吵架后也只准十分钟不说话,十分钟很短啊,呼出的热气都没冷下来。
身边的朋友们都说:“看你们两口子,感情真好!”这时,妻也会再让她脸上的玫瑰花开一下,谦虚地说:“哪好啊,表面显灿烂!”我不同意了,反驳说:“谁说的,家里更甜蜜!”喜得她会悄悄绕过来攀我的胳膊。 有一次,老乡聚会,女人们在一起谈论各自的老公,其中一人问我老婆:“你老公对你这么好,平时他怎么叫你的?”老婆一下脸红了,她说:“我老公不是叫我‘萍子’,或‘萍丫头’就是叫‘萍领导’,‘萍主席’什么乱叫,‘老婆’倒只是偶尔叫。”我转过头去,看她脸红扑扑的,好像一朵羞涩的玫瑰,心想:“这丫头,还不好意思呢!”
我是一个散漫惯了的人,妻总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埋怨。我爱写文章,但从不投稿,纯粹因爱好写着玩而已。但有一次,妻突然拿出一份报纸,满面花开地对我说:“老公,看你发表的文章!”“什么文章?我又不投搞!”但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那是一份县报,副刊版上居然有我写的一篇叫《让我们携手走过四季》的散文,我奇怪地看着她,因为我并没有投这稿啊,妻笑着说,“我投的!”我淡淡地说:“小小县报嘛!”妻一下怒了,骂道:“你有多大的能耐?那就给我表现表现啊!”那是九七年,我第一次看见玫瑰花刺的嚣张,心里的气球一下瘪瘪的,心想,哪一天,哪一天,要让妻子骄傲一次呢?
夫妻间少不了调情调趣调乐, 因为我是个“心怀鬼胎的大坏蛋”,所以妻子儿女时常都被我逗乐得满地打滚,哎哟喧天的,自己却在一旁看热闹不心痛。有一次妻下班回来,拿了一大堆的衣服来洗,我却在旁边继续玩我的文字游戏,可能妻上班有点累,便埋怨说:“老公说疼我全是假的,这么多衣服也不帮我来冼冼!”
“怎么会不痛老婆呢?我可是爱我老婆一万年呢!”我假装委屈得立马放下笔,蹲过去就帮着洗起来。这时,旁边的女儿笑着问:“爸爸,你怎么去爱妈妈一万年呢?”我说:“就是把老婆当主席去崇拜,当司令一样去服从,当队长一样去跟从,比如冼衣服,家长一叫,我立马卷起衣袖,动手搓起来!”
“好!爸爸值得表扬!”女儿小大人样鼓起掌来,紧接着又问道,“那爸爸你是啥职务?”我说:“我啊,勤务班的班长。”“那我们呢?”“你们就是负责欺负班长的大兵啊!”“嘻嘻,我们不欺负爸爸!”这时调皮的儿子插进来了一句:“一万年后爸爸妈妈会是怎样的呢?”我看了儿子一眼,摸着他头笑着说:“儿子问得有深度有水平啊!一万年后,我和你妈妈就成了老妖精,我们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也就是儿子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第五百代的儿子会把我们装进一个神龛里,供奉在搭起的一个高高的台子上,用红红的布把我们围住,然后在台子两边的柱子上挂一幅联子,右边是‘一对活神仙’,左边是 ‘两个老不死’,神龛上横批是‘根雕’。”
我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时儿女已笑成一团,妻子丢下手中的衣服,笑得狂擦眼泪。 我继续说,“那时我们成了传奇人物,比牛郎织女更伟大的现实版爱神,我们家乡成了圣地,对我们信仰的人超过了所有宗教信仰,全世界所有相爱的人都希望有机会来朝拜我们,车轮已把我们老家前面的那两座山峰碾平,香火会在我们头顶的蓝天上形成云彩,那叫祥云,我们村里那条小河也会因为我们当地富得流油而被成为了大河,我们花前月下的地方都会成为爱人情人们流连往返的地方。还有,我们生下你们的那间房那张床更是因为拍照抚摸太多而包浆起萤,更多一份神奇!”
儿子在床上打滚,女儿笑得喊肚子痛,妻呢,妻躲哪去了,妻原来在蹲到某一角落揉肚子抹眼泪去了,口里还在含混地骂着:“哎哟臭老公,哎哟坏老公,妈呀笑死我了!”
我继续说:“那些跪拜的情人们也真是奇怪,他们只是祈求保佑他们百年共老,百年好合,百年恩爱,白费了我们万年的修炼和期待,所以我们在心里也会恨铁不成钢,‘只求一百年的爱情还不容易啊,你们还来拜个球!’但我们还是非常地高兴,因为我们一万年前未曾努力,却不想一万年后我们却能为家乡造福!”
我突然停止说下去,忙着练'蛤蟆功'的儿子用头顶着沙发倒立在那里,他问道:“然后呢?”这家伙分明听不懂,跟着瞎笑瞎闹而已,但也只有他这样的功夫大侠才能倒立着轻松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只好说:“下文就靠你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们去瞎编了!”
看着妻子儿女们滚满一地的笑,我感觉我像站在花丛的园丁,看着满园一朵朵怒放的花朵,小心呵护,生活便当酬我满园春色。我也终于憋不住得意地笑了!
作者:李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