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蕙蓉:明代北京的元宵节

“星月当空万烛烧,人间天上两元宵。”农历正月十五,是我国人民传统的元宵节,又称“灯节”。元宵赏灯,这一古老的习 一直保留到今天。
明代以前,有关北京元宵灯市的记载不多。现在我们从最早记述北京及北京地区历史的一部专门志书一—《析津志辑佚》(原书为元末熊梦祥所著,但早已亡佚。近年北京图书馆对旧有的析津志辑稿进行了整理,公开出版),可以多少得知元末宫中与北京(元时为大都)市民过元宵节的情况。

正月皇宫元夕节,瑶灯炯炯珠垂结。七宝漏灯旋曲折,龙香爇律吹大蔟,龙颜悦。综理王纲多傅说,盐梅鼎鼐劳调羹,灯月交辉云翳绝。尊休彻天街,是处笙歌咽。 (《析津志辑佚》)

元宵,宣微院、资正院、中政院、詹事院、三后衙门,每岁常办进上灯烛、糕面、甜食之类,自有故典。 (《析津志辑佚》)

宫中张灯,并进甜食,糕面。民间街巷,更是热闹非凡,一般从正月十三日闹到十六日方止。
  明代的北京,作为帝王之都,它不仅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也日益发展成为繁荣的城市。元宵赏灯,这一历代习俗,到明代在首都北京,已成了上自帝王百官,下至商贾士民,万人空巷,倾城而出的全民活动的节日。通过上元佳节花灯社火,百戏杂耍,彩色综纷的景象,反映了明代北京的社会风习。

一、上元十夜灯

明永乐间定制,规定每年自正月十一日起,至二十日,民间放灯,百官节假。

永乐七年正月十一日,钦奉太宗文皇帝圣旨……朕即位以来,务遵成法,如今风调雨顺,军民乐业。今年上元节正月十一日至二十日,这几日官人每都与节假,著他闲暇休息 不奏事,有要紧的事,明白写了封进来。民间放灯,纵他饮酒作乐快活,兵马司都不禁,夜巡者著不要搅扰生事,永为定例。凭官人每更要用心守着太祖皇帝法度,爱恤军民,永 保富贵,共享太平,钦此。(《万历野获编》)

据刘侗《帝京景物略》所记,永乐七年“放灯十日”的定制,是沿袭明太祖朱元璋的”成法”。
明成祖朱棣是从侄儿手里夺取了帝位,迁南都(南京)于(北京)。他沿用了朱元璋在南京“放灯十日”的做法,让臣民 们“一如既往”的过元宵,这中间包含着很深的用心。
  此后,百官上元节节假十天的规定,在明朝一直沿用下来 崇祯朝,由于预伏着的社会危机日益扩大,才稍减旧观,改为五日假。

今市十日,赐百官假五日,内臣自秉笔篆近侍,朝臣自阁部正,外臣自计吏;不得过市,犹古罚帝㡩幕盖帷意也。(《帝京景物略》)

明自永乐七年至宣德年间,灯楼之盛,尤为奇艳。这期间灯节破例放二十天假的,据记载就有三次,即宣德四年、五年、八年。

宣德四年正月朔,特赐文武节假二十日,元宵夜,召群臣悉赴御苑观灯,至五年八年亦然,此又系特恩,非常例也。(《万历野获编》补遗)

二、文贝瑭瑚看不尽 东华门外市三条

明代特赐臣民们在午门外观灯。据《皇明通记》载:“永乐十年正月元宵赐百官宴,听臣民赴午门外,观鳌山三日,自是岁以常。”这里所说的午门,就是南京故宫的午门。永乐十九年迁都北京之后,上元节的午门外,是否仍“观鳌山三日”,从历年上元节的盛况来看,似仍照旧。
   “鳌山灯”,就是把于百盏彩灯堆叠成山,有叠至十三层的 状像鳌,称为“鳌山”。每年农历正月十五“曰上元,亦曰元宵”,宫中“安鳌山灯、扎烟火。凡圣驾升座,伺候花炮,圣驾回宫,亦放大炮。前导皆内官监职掌,其前导摆对之滚灯,则御用监灯 者也”(《明宫史》)午门楼上张灯挂彩,午门外安设鳌山灯,允许臣民们在这个平日禁卫森严的场所观灯三天,十分熟闹。生日前后,宫内殿宇张灯结彩“灯火耀眼,如同白昼一般通明;内臣宫眷官员,穿灯景蟒衣赴御苑观灯,尽情游乐;民间则搭灯楼,游灯市,街巷一空,放灯十昼夜。举国上下,欢渡佳节。
      明代灯节,是北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民间娱乐兼集市的节日。今东华门之灯市口,是其灯市旧地。据史籍记载,在上元节前后十天内,东华门外透迤二里之地,白天百货杂陈,晚上则点燃彩灯,供游人观赏。真是“年华最胜惟灯节。”
    有关明北京灯节盛况的记载不少,现择其要者,列于后。

每年正月初十日起至十六日止,结灯者,各持所有,货于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名曰灯市。灯之名不一,价有对千金者。是时四方商贾辐辏,技艺毕陈,珠石奇巧,罗绮毕具,一切夷夏古今异物毕至。观者冠盖相属,男妇交错。近市楼屋赁价一时腾踊,非有力者率不可得。十四日曰试灯,十五曰正灯;十六曰罢灯。 (沈榜《宛署杂记》)

市在东华门东,亘二里,市之日,省直之商旅,夷蛮闽貊之珍异,三代八朝之古董,五等四民之服用物皆集。衢三行,市四列,所称九市开场,货随队分,人不得顾,车不能旋,阗城溢郭旁流百麈也。市楼南北相向,朱靡,绣栋,素壁,绿绮疏,其设酕毹帘幙者,勋家,戚家,宦家,豪右家 眷属也。向夕而灯张,乐作……(《帝京景物略》)

灯市口白天百货云集,熙攘繁荣,是商人招徕顾客,推销货物的纣极好场所。内江范文光《灯市》诗描述着,"争说看灯市里忙,行来片片锦珠光,长安白昼迷人眼,不见灯场见市场。“可见当时繁华的景象。
    入夜,“燃灯街上,望如星衢者”。五彩嫔纷,巧夺天工。灯的用料极广,用烧珠,料丝、纱、明角、麦秸、通草等。灯市是京都制灯高手们技艺媲美的场所;也成了达官贵人财货的“角斗地”。
    正月十五前后,大街小巷, 认来人往,熙熙攘攘。勋戚、内臣、达官在灯市上,以不同的形式进行着“竞争”。 
    下面这段文字,就很形象生动地反映了明时这种“斗富”的情景:

灯贾大小以几千计,灯本多寡以几万计,自大内两宫,与东西两宫,及秉刑司礼,世勋观戚。文武百僚,莫不挟重货往,以买之多寡角胜负、百两一架,廿两一对者比比,灯之贵重华美,人工天致,必极尘世所未有,时年所未经目者,大抵闽粤技巧,苏杭锦绣,洋海物料,选集而成,若稍稍随俗无奇,,会不敢出世。”(花村看行侍者:《谈往》) ."灯市至十六更盛,天下繁华,诚卒于此” (《明宫史》)

三、腊尽春回暖气蒸 火树银花绕禁城

除了观赏光彩夺目的花灯外,京郊元宵节因物力不同,制作了一些别具一格的灯。如“黄河九曲灯”“散灯”等。

黄河九曲灯一一十一日至十六日,乡村人缚秝秸作棚,周 悬杂灯,地广二亩,门径曲黠,藏三四里,入者误不得径,即 久,迷不出,曰黄河九曲灯也。(《帝京景物略》)

散灯——十三日,家以小盏一百八玫,夜灯之,遍散井灶门户砧石,曰散灯也。其聚如萤、散如星。(《帝京景 物略》)

此外,妇女在正月十六夜,着葱白米色月光衣,结伴行游街市,名曰“走百病”。儿童们则以牵绳为游戏,有“打鬼”“摸瞎鱼”等名目。入夜,与灯光相辉映的还有花色繁多的烟火,通宵达旦。现分别介绍于下:

走桥摸钉祛百病一一正月十六夜,妇女群游祈免灾咎,前令持一香辟人,名曰走百病。凡有桥之所,三五相率一过,取度厄之意。或云终岁令无百病,暗中举手摸城门钉一,摸中者,以为吉兆。是夜弛禁夜,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俱不闭,任民往来。厂卫校尉巡守达旦。(沈榜《宛署杂记》)

打鬼——正月十六日,小儿多群集市中为戏,首以一人为鬼,系绳其腰,群儿共牵之,相去丈余,轮次跃而前,急击一拳以去,名曰打鬼。期出不意,不得为系者所执,一或执之,即谓为被鬼所执,哄然共笑。捉代系者,名曰替鬼。更系更击,更执更代,有久系而不得代者,有得代而又系者,有终日击人而不为所执者,以此占儿轻桃,盖习武之意。(沈榜《宛署杂记》)

跳百索——十六日,儿以一绳长丈许,两儿对牵,飞摆 不定,令难凝视,似乎百索,其实一也。群儿乘其动时,轮跳其上,以能过者为胜,否则为索所绊,听掌绳者绳击为罚。
(沈榜《宛署杂记》)

摸瞎鱼一一群儿牵绳为圆城,空其中方丈。城中轮着二 儿,各用帕,厚蒙其目,如瞎状。一儿手执木鱼,时敲一声, 而旋易其地以误之。一儿候声往摸,以巧遇夺鱼为胜。则拳击执鱼儿,出之城外,则代之执鱼轮入,一儿摸之。(沈榜《宛署杂记》)

放烟火一一用生铁粉杂硝、磺、灰等为玩具,其名不一, 有声者,曰响炮,高起者,曰起火。起火中带炮连声者,曰三级浪。不响不起,旋绕地上者,曰地老鼠。筑打有虚实,分两有多寡,因而有花草人物等形者,曰花儿。名几百种,其别以泥函者,曰砂锅儿。以纸函者,曰花筒。以筐函者,曰花盆。总之曰烟火云。勋戚家有集百巧为一架,分四门次第传爇,通宵不尽,一赏而数百金者。(沈榜《宛署杂记》)

上述妇女,儿童在元宵节的娱乐活动,虽然起些带上迷信色彩的名字。但可以设想,终年闭门不出的妇女们,能在一年一度的元宵节中,结伴出游,是何等的欢畅!她们对自己的命运、前途吉凶未卜,只得祈求无病无灾,吉祥如意,这也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正常的企求。至于儿童们的这些集体游戏,其中,“打鬼”、“跳百索”和今天孩子们的跳绳花样极为相似。而“摸瞎鱼”的击木鱼传递的游戏,和丢手帕、击鼓传花等游艺活动也是大同小异的。孩子们的活动离不开运动、游戏,早在几百年前明代北京的儿童也不例外。而这些活动也是中下层市民大量参加的,它带有普遍的群众性。

选自《旧京人物与风情》,北京燕山出版社,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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