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D. 万斯:美国的种族关系为何越来越糟?
………………………………
我们今天的种族交往是部落主义的。[译注:部落主义指人们思考或行动时,更多的忠于自己所在的部落而非国家。]
美国从没有完全确定要围绕种族问题做些什么。作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国家,美国试图构建的不仅是一个包含不同族群的国家,而且是一个民族国家——包括白人与黑人,基督徒与穆斯林等。美国的民族主义意识发展并不平坦,在其疆域内部,民众缓慢地融合为不断壮大的群体,并取得了长足进步。
然而,2016年向我们发出了极不寻常的警告。过去几十年来的进步,包括政治和社会方面的,在近几年似乎已蒸发殆尽。正如人们经常提及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最古老的穷人阶级。
这两个下层阶级作为一个政治联盟时,美利坚合众国尚未诞生。底层黑人阶级带着枷锁来到这里,劳碌了数个世纪,始终不忘重获自由——首先是身体上的自由,然后是政治自由。他们发现自己被集中在南方——棉花王国的大本营。白人下层阶级大多出自苏格拉—爱尔兰农民,以自由之身迁徙至此。他们通常聚居在美国东部的农村地区,特别是阿巴拉契亚山一带。
这两个族群有时会有交集。当刚获自由的奴隶开始与弗吉尼亚庄园主的白人契约劳工联姻时,他们的子女就为肤色所累——“世袭”了他们深黑肤色父(母)亲的负担。为此,他们搬到了肯塔基州东部和田纳西州东部,自称为切罗基印第安人,并试图过上平静的生活。当地土著不清楚如何应付这些新邻居,嘲讽他们为“默伦琴人”。[译注:美国印第安人、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后裔。]
一个世纪后,随着北方工业经济创造了数以百万的新工作,白人和黑人下层阶级纷纷前去寻找机会。然而,黑人遭受了一系列侮辱,一项政府的住宅政策迫使他们搬进人为的城市隔离区。而白人权势集团首次面对这些长相类似,但毫无共同情感的白人,同样抱之以蔑视。正如人类学家小约翰·哈提根论及底特律的快速工业化时,所观察的那样:
“不能简单地说,阿巴拉契亚移民,作为与城市“格格不入的”乡下陌生人,搅扰了中西部城市里的白人。毋宁说,这些移民打破了北方白人有关白种人言行举止的一系列想当然的假设。这些乡下人令人不安的方面在于他们的种族归属。表面上看,他们同属白种人——主导着当地和国家范围内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权力。但是,这些乡下人又与来到底特律的南方黑人具有许多相似的地域特征。”
面对这些压力,黑、白两大下层阶级群体采取了不同的政治途径。穷困的白人不受法律歧视,专注于阶级政治。从杰克逊到杜鲁门,他们为自己的经济利益投票,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信任富人,并且憎恶那些看不起他们的精英。正如马丁·路德·金去世前不久所观察到的,他们在心理上“受惠于”南方的种姓制度。与此同时,黑人群体很自然为“肤色”投票,信任那些允诺消除最恶劣的法律障碍的人。有时,就像林登·贝恩斯·约翰逊在任时那样,两大群体的利益一致,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绝对多数。但是这种时候多是出于偶然。
人们认为20世纪60年代的民权运动成功地改变了这些状况。1978年,著名社会学家威廉·朱利叶斯·威尔逊自信地论述到,不久的将来,阶级将取代种族成为美国生活中最重要的社会问题。随着影响少数族群进步的明显的法律障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不同种族的工人阶级的命运将趋于一致。一直到2005年左右,威尔逊的论点还是相当有说服力:黑人中产阶级生机勃勃并不断壮大,从1995年到2005年,黑人的平均资产几乎翻了一番。种族似乎失去了在政治预测中的突出作用:越来越多的黑人投票给共和党,扭转了数十年来的趋势,在2004年,乔治·W.布什获得了44%的拉丁裔选票,超过历届共和党候选人,所获亚裔选票数(43%)也高过2000年。我们的政治日渐变得意识形态化和去种族化:进步主义者和慷慨的社会福利的受益者一般支持民主党,而富裕选民更倾向支持共和党。大多数人对种族关系状况表示满意。尽管尚不足以说步入后种族政治,但无疑正朝这个方向迈进。
但是在2007年金融危机期间,事情有所改变。白人穷人和黑人穷人都开始艰难挣扎,尽管原因各异。而我们的政治也报之以戏剧性的转变。
讽刺的是,首位黑人总统的当选,标志着我们与“后种族政治”的短暂“调情”走向终结。2011年,威廉·朱利叶斯·威尔逊对自己早年的论点稍作修正,暗示道种族议题依然重要。原来,20世纪90年代黑人的财富是建立在房产泡沫之上。近几十年来,内城不断下降的谋杀犯罪率,在2015年开始回升。人们记忆中最近的一次致命性大规模枪击案中,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在南卡罗来纳州教堂杀害了9名黑人。而始终存在的警察与美国黑人之间的对立——尤其在警方戒备森严的贫困黑人社区——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抗议。[译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 black lives matter。]
与此同时,白人工人阶级陷入某种强烈的文化萎靡。处方类鸦片药物滥用现象剧增,地方报纸的讣告中充斥着“海洛因过量致死”。在小小的以白人为主的俄亥俄县(作者的出生地),毒品过量超越自然死亡成为主要死因。长期以来与内城贫民区联系在一起的毒品,现在已然成为南部和阿巴拉契亚白人的文化传承:死于海洛因的年轻白人明显多于他们其他族裔的同龄人。监禁和离婚率也稳步上升。尽管白人工人阶级比其他种族工人阶级赚的钱更多,但是只有24%的白人选民相信下一代会过得更好。其他族群对经济前景都没有表现出如此令人忧虑的悲观。
即便每个群体都以自己的方式挣扎,它们也面临着共同的影响因素。面对蓝领行业日益提高的自动化程度,减少了两大群体高收入-低技能的工作机会。社区间越来越隔膜——收入与种族差异共同造就的——白人穷人相互扎堆,贫困黑人抱作一团。最近一位朋友与我谈到旧金山时感慨道,就算布尔·康诺尔[译注:美国政治家、臭名昭著的种族主义者。]本人也设计不出一座黑人居民如此之少的城市。
可以预见,我们的政治开始与这种新社会现实相匹配。2012年,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只赢得了27%的拉丁裔选票。亚裔美国人,甚至在鲍勃·多尔的时代都是坚定的共和党支持者群体,转而以3:1的优势支持奥巴马——这真算是过去20年里令人震惊的选民转变事件。同时,黑人共和党人成了濒危物种。
如果说共和党不能够吸引黑人选票,这倒完全不符合共和党的历史。它可是林肯和道格拉斯所在的政党。[译注:共和党曾为废除奴隶制作出过卓越贡献。]艾森豪威尔在小石城取消学校种族隔离时,南部各州的民主党人正在捍卫种族隔离制度。共和党人有理由为这段历史而自豪,然而他们建构了这样一套叙事来解释自己在现代的失败:黑人们彻底变了,变得沉溺于20世纪60年代福利国家提供的免费物品;民主党就跟新型种植园主一样,通过提供物品换取其彻彻底底的依附。[译注:这种解释尽管有些片面,确实也指出了问题所在。如果有人能解开这个死结,建议去川普竞选团队工作。。]这种解释显然没有考虑到某个明显的事实:在戈德华特成为最后一位反对20世纪60年代民权议程的主要总统候选人之后,黑人选民集体性地疏远了共和党。此外,共和党人还告诉自己,本党实际上不需要黑人选票。[译注:这种傲慢要不得,就像托马斯·索维尔所言,“黑人的选票也是票啊(black votes matter)”。]通过重新吸引“失踪的白人选民”——据说这个“幽灵”的缺席让罗姆尼付出了2012年选举失利的代价——共和党能够赢得其他人丢失的选票。
当共和党正式提名唐纳德·特朗普作为总统候选人时,在民意测验中,特朗普获得的拉丁裔选票数甚至低于罗姆尼。而亚裔美国人,可以说是美国经济上最成功的少数族裔,则成群结队地放弃了共和党。目前民调统计数据显示,只有令人震惊的1%的美国黑人将在11月份的美国大选中投票支持“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特朗普的竞选口号。[译注:亲共和党的黑人学者托马斯·索维尔指出,只要共和党赢得10%的黑人选票,民主党就bye-bye了。问题是,这一点川普也很难办到。]提名特朗普,这让共和党人回到原点:曾经林肯所在的党已然变成了白人的政党。而特朗普本人(在种族问题上)变得极其愤世嫉俗。
未完待续。
[小编很忙,也许后天能译出来。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