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斌丨垂涎一碗“拌馍花”
几十年了,我依然垂涎一碗故乡的“拌馍花”。
“拌馍花”的拌(pan)晋南故乡人这样读,可能是含着“搅拌”的意思,说明这碗美食需要“搅拌”,制作的时候需要“搅拌”,吃的时候需要“搅拌”,美味的炼成需要不停的“搅拌”。“拌馍花”晋南人也有的地方称为“蒸馍花”,说明馍花的制作需要大量时间在锅里蒸熟。它是一道蒸菜,在家乡“拌馍花”算一道菜,也算一道主食。既是菜又是饭,让我无比钟情,无限留恋。
“拌馍花”的制作原料主要是馍,而且这种馍一般是晒干的或是发霉的馍。馍就是馒头,在晋南故乡绝对算是主食。一家子人,隔上三五天,就要蒸上一锅馍。有时吃不完,尤其在夏秋时节,那时没有冰箱,蒸出来的馍不几日就发霉了。有时家里碰上红白事,蒸的馒头帮忙的或客人没有吃完(一般预备的馍肯定要多些),就把这些馍晒成干馍,装在馍袋中,放在一边,空闲的时候慢慢嚼着吃或用来拌馍花。当然如果是发霉的馍就不能再耽搁,要马上开始制作成馍花,不然就糟蹋了粮食。
说道这里,馍花的主要原料依旧是我们随时吃的馍,而且是发霉变质的馍。勤劳节俭的父老乡亲,既然把粮食收拾到家里的仓廪,既然磨成了面蒸熟成了馍,绝不允许它把自己的辛苦白白浪费掉,浪费掉自己流汗劳作的粮食。所以馍花并不是什么精雕细琢的面食,并不是像制作花馍一样费劲周折,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们吃不完的将要坏掉的馍。我钟情这种美食,就是钟情它朴实的原材料,依然散发着麦的香,面的香。哪一个家乡人能拒绝这种黄土地上生产出的小麦浑厚的香味!
其实,“拌馍花”这种美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馍重新被乡亲再利用,重新被我们的胃所接受。也是那个没有冰箱的时代留下特殊的味蕾记忆,现在回到故乡,很少看到这种美食了。即使有,也是用刚蒸出的馍制作的馍花。
勤俭细发的村里人,哪能这样糟蹋粮食呢?于是就开始制作我喜欢的美食“拌馍花”。用干净的湿抹布擦洗这些馍,主要是去掉发霉的部分。然后把这些馍掰成一小瓣如花的馍块,这就是为什么它被称为“馍花”的缘故。如果是晒干的馍块,还需要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然后同样把它掰成更小一点的馍块。然后把馍花放到盆里,加适量的盐,碎的花椒叶,滴几滴油,然后搅拌均匀。这就是“拌馍花”称呼的由来。最后,篦子铺一块布,然后把盆中的馍花倒在上面,平铺在上面,放在提前生好火已半开锅里开始蒸。因为馍本来就是熟的,蒸的时间不需太长,只要水蒸气冒出锅沿,慢火煮上十分钟即可。花椒叶和油的香味飘荡在厨房里,勾起了大家的食欲。等待是漫长的,心中的馋虫早就被勾引了上来。
趁着等待的间隙,开始准备蒜水。剥几瓣蒜,放在石窝中捣碎变成蒜泥。蒜泥倒入碗中,倒点米醋、酱油、香油和油泼辣子搅拌在一起,一碗适合故乡人的蘸水就做成了。剩下的时间就是耐心等待馍花的出锅。
蒸熟馍花,掀起锅盖,用铲子把馍花铲到碗中。此刻,馍花的香味愈加浓郁,飘荡在整个房间中,一阵阵冲撞着我们的味觉,让人欲罢不能。这可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食品啊,就是发霉的馍在我们勤劳的乡亲面前改头换面,重新变成我们引人入胜的一种美食。
端起一碗馍花,舀一勺蒜水浇在馍花上面,搅拌均匀,又一次诠释“拌馍花”名称的来由。此刻所有的香味汇集在一起,直向我们的鼻孔钻去。任由大家如何克制,压制不住迫不及待的心情。一口馍花含在口中,那叫一个爽啊,花椒叶的清香,油的浓香,馍的面香,油泼辣子、蒜、香醋一起搅得我们的味蕾上所有的毛细血管都贪婪地吸吮着。陈馍经过轻微的发霉,淀粉一部分在酶的作用下转化成酸,继而变成一种芳香烃,被我们的味觉和嗅觉广泛接受。
这就是我垂涎的“拌馍花”,也是我们小时经常可以的食物。曾记得外祖母知道我喜欢吃馍花,一有空就帮我做。现在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随着冰箱的日益普及,馍花越来越远离我们的味觉。不过,你还别说没有发霉的馍,即便是陈馍,做成馍花也没有那种让人荡漾的香。前年回家,弟媳就给我拌了馍花,可能是干馍做的,我无论如何吃不出我小时候的那种香味了。也许是我们的味觉被现代丰富多彩的香味冲击的多了,反应没有那么敏感罢了。
“拌馍花”,我总认为正是因为材料很简单,以至于让我记忆尤深。它像我们小时吃的开水泡馍一样,仅仅只有盐、馍在开水中起了一点点化学反应,就足已让我心生荡漾。
现在的馍花,除了保留花椒叶,有时还加了肉,那蒸的时间就要长些。覆盖着面的五花肉盖在馍花上,在水蒸气的作用下,肉中的油慢慢浸到馍花中。新面、陈馍、花椒叶、植物油等充分融合在一起,香味更加丰腴。但吃起来,依旧无法激起我味蕾的效应。推而广之,现在的馍花还有的加了许多时令蔬菜,韭菜、芹菜、白菜、茄子、豆角首当其冲,粉条,又一种红苕淀粉的加入,不同种类的淀粉组合成一种全新的味道。并且,我们从“拌馍花”,引申到拌菜,其实是一样的制作方法,不过面粉是菜和肉的粘合剂。这种菜不仅是各种时令蔬菜(如洋槐花和苜蓿),还可以是野菜(如蒿苗和灰条),亦可以是红薯和洋芋(它们要擦成丝,有些地方称为麦饭,洋芋拌菜在甘肃陕北一带称为洋芋叉叉)。
看看,故乡由面食演化的美食何其丰富,它当仁不让霸占着我们的味蕾。馍花,仅仅是陈馍脱胎换骨的转化,就毫不争议成为在我味蕾上跳舞的精灵,让我钟情,让我垂涎,让我欲罢不能。
直到现在,我依旧垂涎于一碗“拌馍花”!
2017年10月7日写于成都家中
作 者 简 介
武 斌,1971年9月出生,男,汉族,山西临猗人,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地球物理高级工程师,理学博士。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2008年陆续在《地质勘查导报》、《中国国土资源报》、《大地文学》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近百篇。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乡土乡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成都拾遗》。有作品在“书香国土·智慧人生——山东煤田地质杯首届国土资源系统读书大赛”中荣获优秀奖,并入选《书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