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文:短信“风波”(一)
2020年第158期||总第58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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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风波”(一)
王贵文
老鬼是个失笑人。
但凡被别人称作老什么的,一般是在老字后附加姓氏,比如老王,老李什么的,或者在姓氏后面附带一个形容词,比如用老憨称呼一个说话办事憨厚老实的人,用老铁表示一个有担当责任或者十分讲义气的人。当然,汉字的意义博大精深,对于一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的人,别人也会称作老铁,这又是另一种含义了,往往这时候称呼老铁时,常常是用慢吞吞的语调说出来的,并且带着不愠不怒的口气,如果一个人处处显得傻乎乎的,就称作李瓜子,何瓜子,同样,如果一个人贼精贼精,也是会被称作何瓜子或者李瓜子的。其实辩证法扎根于生活,在这方面被普通人理解发挥得淋漓尽致,丑到极致便是美,精明到极致就是傻瓜。
老鬼当然不性鬼。
鬼,古通傀,隗,但是作为姓氏,读音同“隗”,不读“鬼”。
老鬼其实并不鬼,只是遇到不利于自己的事了,总是会千方百计吃划,让损失减小到最低程度,要是工作中遇到领导批评了,总是绞尽脑汁让领导高兴或者少挨批评。
当初老鬼在乡下中学教书,嗜好喝酒。由于客观原因,早操是在国道上跑步,土操场集合,出校门后先是两百米土路,向西进入国道时,早已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学生个个看起来都像是出土的文物,冬天亮得迟,校长常常早早站在拐弯处,一件长呢子大衣纽扣系得严严实实,很有时代特色的鸭舌帽算是标配,远远看上去,更像是兵马俑中的指挥作战的将军。
本来,街上出卖花卷馒头的老头车上置一小喇叭,自己录制的叫卖声音量调到最大,跟着跑操的队伍前进,而且调子拉得很长很长,每两个字中间大约有三四秒的时间,带操的体育老师往往在两声“花……卷……馒……头……”中间以超过正常语速三倍的速度喊一声“一二一”,至于体育课上的“一、二、三……四”,是从来没机会喊的。
某周五周六连续两天没跟早操,学生自然有点乱,并且喧哗说笑声湮没了体育老师的吹哨声。
说来奇怪,凑巧周六这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精神病人,头发虽然有点乱,却西装革履,像模像样拿着一个哨子吹着,喊的口令也很正规,当初学生以为是新调来的体育老师,可是他见学生不按照自己的口令喊,于是骂道:你们冷怂不喊着都屄严了吗?校长过去制止,却遭到一顿无头无绪的臭骂,学生一哄大笑,三种声音交织混合在一起,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三国演义。
周一下操时,校长用很是严厉的口吻说下操后到他办公室来,铁青的脸色比冬天酸菜缸里的冻菜还要坚硬。
老鬼琢磨着肯定不会有好事,左手摸着后脑勺,右手在肚子上不停的揉来揉去,身体弯曲成蚯蚓状,却尽量抬着头,让校长能够看清痛苦的表情,说我肚子疼,疼的很厉害,等我上完厕所一定来。
狂吼的老北风吹过,蹲在厕所里,屁股蛋刀剜般生疼。老鬼点燃一支烟,一方面是为了转移瑟瑟作抖的注意力,一方面是在磨蹭时间,思考校长所有可能的批评和应对策略。
离下自习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老鬼走进校长办公室,校长才开口说你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老鬼说我最尊敬的校长,浓睡不消残酒啊!突然看见办公桌上一条红塔山香烟,便用调皮却讨好的口气说:校长抽烟到底比我们老师档次高,能不能给我尝一支?
校长撕开整条烟的包装,又撕开一盒烟的包装,左手拿着烟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快速用力一敲,一支烟像寺庙里摇签一样从烟盒里冒出,三分之一在外面,三分之二在里面。烟盒从左手换到右手,校长抬起左手腕看着时间,老鬼从校长手里接过烟盒,抽出那一支后,斜着左眼,快速观察着校长表情的变化。
校长又开口说你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培养,老鬼低着头,连续两次都是故意倒拿着火柴,并且擦好多次,直到擦着第三根火柴,狠狠地吸进一口烟,憋足了两腮眶,吐出十个直径从一厘米到十厘米不等的烟圈后,用赖皮的口气说:王家爸,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呢!您抽了几十年烟了么,您看我这技术您有没有?感谢您老人家这一年多来工作中对我的培养,政治上对我的关怀,生活中对我的关心,今后我一定要努力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人有益于人民的人。
正如事先所料,下课铃响的正是时候,老鬼说我第一节有课。不等校长答话,人早已经溜之大吉了。
老鬼在语言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凸出表现在模仿能力上。
上小学那会,正直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们想着法子批斗叛徒内奸卖国贼地富反坏右各种阶级敌人,生产队的打麦场里有几个用来装牲口饲料的大草圌,里面是燕麦豌豆糜子谷子各种粮食,村小学老师让大家按照报纸上的样子,用野草做成各种批斗对象的人样来,写上各种批斗口号或者侮辱性的话。老师从公社开会交流回来,做了一个草人,写着“××美,提着罐罐儿要浆水”,老鬼迅速说“××良,背上背篼儿去放羊”,同时一个活灵活现的草人××良摆在大家眼前。
后来在语文考试中,有一道题是老师写出书上一段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让大家仿写,老鬼仿写的句子是“其实乳间本没有沟,想的人多了,也便成了沟”,老师说小小年纪有着如此丰富的想象,有着作家的潜能。
老鬼个子小,陇地方言中叫做矬。
老鬼在小区门房中闲聊,有人看着老鬼说:我去了一趟你们那里,见到的人都和你一样矬,长磟碡模样,说是碾场好。老鬼并不生气,不慌不忙说道:我也去过你们那里,见到的人都和你一样长,长扁担模样,说是担粪好。
那人不甘示弱,说你嚼(陇地方言读“cuo”)舌根呢么,我去你们柯寨,家家给铁碗上锉了一个豁豁,说是为了喝滚水(面汤,陇地有歇后语“猪娃儿喝滚水~吹得咕嘟嘟的”)方便,老鬼嘿嘿一笑说:我去你们云田,家家给棉被上剪一个洞洞,说是为了放臭屁方便!
那人舔了几下嘴唇,还想说什么,老鬼站起身,示意手里提的面条说:以后闲屁少放,免得咱两嚷仗,说着扬长而去。
同事和老鬼在乡下中学共事多年,早老鬼两年调进县城,专挑他心目中没本事的老实人欺负,数学组一年轻人结婚,坐于一桌,席间那人说:我才发现你孱(方言不读“can”也不读“chan”,读“shan ”,软弱无能、萎靡不振或者不体面、不成功、糟糕的意思)着呢!
老鬼端起一杯酒,像品茶一样慢慢呷下去,虽然没胡须,却装出一副抹胡子的动作说:咹?人家早都发现我孱着呢,你才发现我孱着呢,说明你比我更孱!
(未完待续)
王贵文,甘肃陇西人。中学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数学教学及高考辅导工作二十多年。业余时间喜欢写作,作品散见于《甘肃盟讯》、《黄土地》、《陇西文化》等刊物,在首届“田地杯” 渭河文化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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