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杂谈诗词创作（二二）：评诗友葛勇先生的七绝佳作《小说人生》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刊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诗友葛勇先生的七绝佳作《小说人生》曰：
有人名字绕心田，借酒酣时说李娟。
众友无言秦旭哭：吾妻已死十三年。
作者既然自称是“小说”，我们也就当它是小说。小说的主要特征是叙事，有人物，有故事，有场景，有对话，等等。而诗歌则偏重于抒情。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不同文体之间，互相渗透的情况也很正常。好比音乐、戏剧舞台上的“反串”，男中音唱女高音，青衣唱花脸之类。只要唱得好，同样能赢得满堂彩。甚至因为难能而更加可贵，从而赢得更多的掌声。这首诗以小说笔法来写七绝，就很“另类”，但实在是写得好。
作者在诗里安排了两个普适性的、具有鲜明性别指向的人名：一个是女生，李娟，她已经去世了，不可能在现场。一个是男生，秦旭，他活着，在现场，是小说中的男主二。男主一是谁？小说中第一人称的“我”，尽管“我”字在诗里并没有出现。
“有人名字绕心田”，男主一出场了，他暗恋着或曾经暗恋过一个女生。“借酒酣时说李娟”，场景也出来了，是一个酒会。那个女生的名字也出来了，叫李娟。令男主一纳闷的是，他暗恋的那个李娟怎么没来呢？又不好意思露出行迹来问。借着半醉不醉的酒意，他似有心似无心地说到了那个李娟。这时，“众友无言秦旭哭”，其他人物——一帮朋友，还有小说的男主二秦旭，也都交代出来了。
这句设置了一个悬念：为什么大家都沉默，不说话，而只有秦旭一人哭了呢？最后一句，用秦旭的话给出了答案：“吾妻已死十三年！”根据诗中透露的种种信息碎片，我们可以拼合出一个较为合理、也较为完整的故事：男主一，也就是“我”，或许出国留学并工作了很长时间。由于种种原因，他很少与留在国内的老同学们互通音讯，以致对他们的种种状况不甚了了。此番回国，老同学们设宴聚会为他接风，于是发生了宴会上那令人唏嘘不已的一幕。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的“完形填空”。诗中空白处较多，读者也不妨各自驰骋自己的想象，代作者作出其他种种合理的，能够自圆其说的“假设”。但不管怎样“假设”，这首诗都刷新了我们对于绝句艺术张力的认知：原来绝句还可以这样写！原来绝句还能够写成这样一种微型小说，而且还能够写得这样活灵活现！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我觉得最后一句“吾妻已死十三年”，还可以斟酌。现代口语，没有人会称自己的太太为“吾妻”；也很少有人直言不讳地称太太的去世为“已死”。建议改为“娟儿走已十三年”，这样是不是更符合当事人的口语，更接近当代生活的原汁原味呢？用“娟儿”这样亲昵的称呼，完全可以表达“吾妻”的意思。用“走”这样委婉的说法，在特定的语境下，也完全可以表示人“已死”。我的这一点浅见，不一定就对，仅供作者参考。
编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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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游盖竹山
章雪芳（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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