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楚梦：丁酉湖南跨年三日行纪 / 开普饭

2018年元旦可谓一波三折，本来早已计划和师弟小茶前往徐州看汉墓，却被天气预报吓倒作罢。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江南才俊，知识渊博的小生涟漪公子深夜先是怂恿我，不如去湖南省博物馆看老太太和帛画。没应声。涟漪转而怂恿小茶，结果一拍即合，他们两个相继确定了前往长沙，一睹马王堆真容。

接下来的几天，涟漪和小茶纷纷向我展开攻势。这个说发奖学金了请吃饭，那个说再加个周黑鸭，搞的本来就很动心的我，更加把持不住，于是定了前往长沙的火车卧铺。然而，我一直是犹豫的，一来长沙除去马王堆外，再去心仪的物件，二来江河路远，费劲就看个博物馆，劳心费神，颇为感觉不值。

于是，我退票了。

戏剧性的一幕还是上演了。12月29日，周五，元旦假的前一天，也是出发的日子。我还是禁不住T型帛画的诱惑，立马打开12306，结果只剩下7张硬座了。不作不死，匆忙定了前往长沙的硬座，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所赖运气不薄，车至安陆，便补了卧铺，总算在车上睡了三四个小时。30日一早五点，车至长沙。小茶自郑州而来，于我相差不过刻钟，出站口又见到了故人，分外喜悦。涟漪自武夷山而至，经上饶、南昌转车而来，中午才能到。

岳麓山上：从天心阁到岳麓山巅

趁着等涟漪的时间，我和小茶先逛了天心阁城墙。天心阁为重建之物，而其城墙则是明代遗存。明洪武年间，长沙守御指挥邱广营建长沙城垣，将元代所筑土城墙全部改用石基砖砌。今仅存天心阁古城墙一段，余已拆除。明末，张献忠率部攻入长沙，城墙曾遭破坏，清顺治十一年，洪承畴驻节长沙，拆运明藩王府砖石修筑城墙，使长沙再度"城池崇屹，甲于他郡"。清咸丰二年，太平军攻占长沙之后，抚台骆秉章、毛鸿宾、恽世临、李翰章、刘琨等先后重修，对天心阁段古城墙着力加固，设炮台，并增建月城，也就是瓮城。

余与师弟小茶先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摊上吃了一碗湖南米粉，而后乘地铁，转步行至天心阁。达到时，景区还未售票。于是省了32元的门票，草草的看了一眼。迷雾下的天心阁城墙若隐若现，远去的大明早已只余残迹而已了。

看完城墙，本计划直接前往长沙博物馆。却发现简牍博物馆就在眼前，不如一观，了却再来的愿望。长沙简牍博物馆就在天心阁一侧，附近还有古玩市场。时间尚早，余与小茶便溜达其古玩市场，一来打发时间，二来寻基本旧书。没曾想，旧书没寻到，故人倒是偶遇了。在古玩城，我遇见了一直走江湖，四处摆摊的王美丽。王美丽是塔群故人，他去过很多地方，文采很好，以前只是在群里，微信里聊过，却不曾相见。他那一头长发很是显眼，于是我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了他。寒暄许久，互道珍重，匆匆作别。

在长沙能遇见故人是我始料不及的，人生无处不相逢，天涯路远终相见。

九点简牍博物馆开馆，余与小茶领票进去，却发现这个博物馆大部分都是复制品，只有区区几件原件，不免大失所望，扫兴而走。出了简牍馆，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长沙博物馆。

长沙博物馆在滨江文化园东侧，建的高大气派，却指示牌很少。余与小茶雨中兜兜转转两圈才找到入口，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滋味很难受。博物馆里正在展妇好墓，不少展品都是在河南殷墟没见过的，他乡遇故物，倒也兴奋。可惜玉凤没过来展，甚是可惜。长沙博的常展做的也很好，比较心动的展品主要有铜铙和玉器，以及长沙窑的网红展品瓷器。此件瓷器上有文，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件瓷器名为“‘君生我未生’诗文执壶”，高17.6厘米，口径8.9厘米，喇叭口，长颈，圆肩，瓜棱腹，平底假圈足，曲柄。多棱短流（壶嘴）下方以褐彩书上述五言爱情诗一首，描绘男女因年龄差距而造成不能相守的遗憾，诗意缠绵悲哀，耐人寻味。

除此之外，还有多件长沙窑诗文壶，让余与小茶流连忘返，爱不释手。不过时间匆匆，两个小时不徐不疾的博物馆逛完，涟漪也快到了。

小茶和涟漪商定，大家在马王堆墓址见。涟漪从高铁站乘地铁，余则和小茶乘公交车，大家一同向着马王堆原址而去。原址只有三号墓墓室可以参观，售票2元，半价1元，实惠厚道。余与小茶参观的当口，涟漪也飘然而至了。余与涟漪第一次相见，却也是群里的欢喜冤家了，不过向来很是敬佩其少年才学，今朝相见，更是认为看人不虚，小伙子江南才子，人品贵重，是个难得的访古好友。

马王堆原址是余提出一定要去的地方，因为余一贯主张只看湖南省博的展品是不够的，原址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基于原址重构，才能更深刻的明确出土物所蕴含的意义。

原址游览不过刻钟，看完后大家一道向着岳麓山而去。去往岳麓山倒也不烦，无非是公交+地铁。不过了为了快速，我们下了地铁后选择了共享单车。这还是余首次骑行共享单车，深感方便许多，就是上坡的时候气喘吁吁，颇为吃力。

岳麓山这一下午可是把我累坏了。先是上下坡新民学会旧址，而后步行至湖大，先观湖大近代建筑群，再游岳麓书院。余对岳麓书院兴致不大，唯对其麓山寺碑很是喜欢。其后爬山，只为一睹禹王碑之风姿，中间遍览岳麓遗迹爱晚亭、麓山寺、蔡锷墓等。达到禹王碑的时候，天已黑，打光与其相见，看到大宋题刻时，十分激动，山河旧梦重现眼前，爬山之艰辛顿失。

当天最后的一处遗迹是黄兴墓。黄兴其人不需多讲，可与孙中山相提并论者，唯黄公克强。瞻仰其墓也是祭奠追思革命先驱，幽暗之光下迸发出希望自由民主的希望火花，引人入胜。

结束黄兴墓后，一天的行程边落下帷幕，我们吃着臭豆腐，聊着天回到城里，吃了顿湘菜，十分辣。大家畅叙所见，畅谈所感，十分自在快乐。

永恒之梦：辛追夫人的升仙之路

来湘的第二天，此行的重头戏闪亮登场。湖南博物馆，期待了五年的地方，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让我们可以一睹辛追老太太的真容和直面感受汉代升仙的顶级之作—T型帛画，走进辛追夫人永恒之梦境中。

湖南省博目前共有两个常展，一个是“长沙马王堆汉墓陈列”，一个是“湖南人——三湘历史文化陈列”。另外，特展“东方既白—春秋战国文物大联展”也十分值得一看。此次共看了湖南博十三件重器国宝，先列表如下：

人物御龙帛画战国中晚期湖南省长沙市 1949年湖南省博物馆

人物龙凤帛画战国中晚期湖南省长沙市 1949年湖南省博物馆

直裾素纱襌衣西汉湖南省长沙市 1972年湖南省博物馆

马王堆一号墓木棺椁西汉湖南省长沙市 1972年湖南省博物馆

马王堆一号墓T型帛画西汉湖南省长沙市 1972年湖南省博物馆

商大禾方鼎湖南省博物馆 1959年湖南宁乡出土

唐长沙窑青釉褐彩贴花人物纹壶湖南省博物馆 1 973年湖南衡阳出土

西晋神兽纹玉樽湖南省博物馆 1991年湖南安乡西晋刘弘墓出土

西汉识文彩绘盝顶长方形漆奁湖南省博物馆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3号墓出土

西汉黑漆朱绘六博具湖南省博物馆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3号墓出土

西汉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湖南省博物馆

上述禁止出境展览文物共计11件。加上皿天全方罍，辛追老太太尸体，共13件我认为最重要的十三件重器国宝。鉴于货多且重要，打算另贴详述，这里只先说说T形帛画。

不言而喻，出土于马王堆1号，3号墓里的T形帛画是其最为重要的文物之一。蕴含在帛画上的代表意义历来被学者重视，并加以解读。关于帛画的作用，历来有飞衣说，铭旌说等几种。前辈之说，余不一一复述，只说余粗浅的见识。个人认为铭旌说比较靠谱。

至于帛画所绘内容，也众说纷纭，我比较认可巫鸿和姜生两位学者的看法。姜生在汉鬼考里提出，墓葬仪式操作人类生死大事，跨接幽冥两界，很大程度上属于信仰范畴，应借助宗教学的方法进行多学科综合研究，并进一步指出，以死后生命的转化成仙为核心主题的思想体系，应是支配全部汉画符号系统的内在逻辑，帛画依照服神药，登昆仑，上九天，变形而仙四个层次，进而达到“尸解成仙”。

而巫鸿在礼仪的美术反对帛画“升天”之说，并认为主要原因是这种理解与构成当时招魂和丧葬仪式的基本信仰有冲突，巫鸿将这种信仰称为对“幸福”家园的执著和幻想。根据这种信仰，死者最安全的地方是坟墓，正如家是生者最安全的地方一样。巫鸿进一步分析后，认为：“在宇宙背景下它描绘了死亡，也寄托了重生的愿望：葬礼之后，夫人将生活在她地下的“永恒家园””。

很难指出上述两位学者看似相左观点的错误。就我本身对帛画图像的观察而言，还是认可“升仙”这一主题的。甚至我认为巫鸿之“重生”的愿望，永恒的家园，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墓主人对能够获得永生，幻化“成仙”的美好期盼。纵观马王堆两幅帛画之图像，人间与天界刻画相当明显，此画当是引领汉代升仙之路的前奏和序曲。

遍览马王堆和湖南人两大展览后，我们终于感受到了人潮涌动的湘博。在东方既白展厅里，也能好好拍照，匆匆一瞥杜虎符和其他一众珍品，边又折返回三楼，再观马王堆帛画。

这一天，帛画我们先后折返三次前往观看，可谓大饱眼福，酣畅淋漓。

我们是最后离开博物馆的，尔时，已然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