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360 | 吴春红的叫卖声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远去的叫卖声
·吴春红
在某个不固定的日子,在上午或者傍晚时分,楼下偶尔会传来“收购酒氹、纸皮、报纸”的吆喝声。这声音只要响起,不管周围环境多嘈杂,总能一下子被耳朵分辨出来,这是属于记忆的声音,能轻易触动回忆的弦。它总能一下子,就把我带回时光深处的那条老街。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洁净,蓝天在屋檐间显得狭长,却一直明媚灿烂,长满青苔的黑瓦,斑驳的老墙,追逐的身影。在那里,有许多我熟知的风情,有许多我熟悉的吆喝叫卖声。
记忆里,穿行在小镇上的叫卖声很多,叫卖的品种也很多。“卖花啰”“豆粉糍”“卖草糕、九毛糕、鸽春丸啰”“豆……花、豆花”“磨剪子诶……戗菜刀”“收购酒氹、纸皮、报纸”……这样的声音,像空气一样,流动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一年四季,不绝于耳。在小镇生活久了的人会发现,不同的季节,出现在街上的叫卖声是不一样的。最热闹的时候,当属春夏之际。
初夏时光,从暖暖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就能听到街上有卖玉兰花或茉莉花的吆喝声。我们当地的玉兰花,个小,淡香,色微黄,我并不确切的知道它的学名是否就叫“玉兰”,比起我在外地看到的,那些明标着“玉兰”的花儿来,它的个子要小很多。卖花的一般是女人或小孩,手臂上挎个竹编小篮子,装着半篮花朵,上面盖一层薄薄的白纱,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卖玉兰花啰”。一毛钱可以买上一两朵,我通常乐意把买糖的零花钱用来买花,挑上几朵,用针线穿过短短的花茎串起来,就成了一条以线为链、以花为坠的项链,挂在胸口,淡淡的花香能萦绕在身边一整天。奶奶也爱美,她把花穿在别针,别在深蓝色的对襟衣上,就是一朵小小的胸花,有时也直接别在发卡或耳际。儿时看电影电视,耳际别一朵花的大多不是好人,这影响根深蒂固,别在耳际花总让我莫名别扭,我是怎么也不愿意的。挑玉兰花是有讲究的,得选含着苞儿,花瓣刚绽开一点点的,半开的次些,开得灿烂的就没有人要了。这时光,除了玉兰花,还有卖茉莉花的,花儿连着短短的枝叶被剪下,白色的花衬着嫩绿的叶子,缀着清晨晶莹的露珠,一靠近,浅淡的香气沁人心脾。其实,那时父亲也种了玉兰和茉莉,但有时总也等不及花开,沿街穿行的花篮前,便也总见我的身影。此时念起,淡淡的馨香流溢,依然萦绕周围。
卖花的一般在清晨,一过了上午十点,就基本听不到这样的叫卖声了。从上午十点到傍晚,是“磨剪刀、磨菜刀”“收购酒氹、纸皮、报纸”的最好时光。挑着担子吆喝“磨剪子诶…戗菜刀”的基本是外地人,他们的拖着长音的吆喝声,带着不同的方言不同的调子,比之简单的一句吆喝生动许多,所以这个虽极少听到,却深刻得让人无法忘怀。只是至今想不明白,每家磨好一把菜刀或剪刀,可用的时间很长,磨刀的工钱也并不高,手艺人单单靠这个,能养家糊口吗?午后,最喜欢听到的声音莫过于“卖豆粉糍”的,远远听到就雀跃,等不及他路过家门口,就迎着上去了。蒸熟的糯米粉做成软乎乎的外皮,里面包上碎花生、碎芝麻、白糖,咬上一口,糯糯甜甜的,嘴唇上沾满了白白的糯米粉。至今怀念那味道。
晚饭后,忙完家务的主妇们在门口纳凉,一张竹椅,一把大蒲扇,与隔壁或对门家长里短聊得热乎。我们也高兴,一边玩耍一边等着卖“草糕、九毛糕、鸽春丸”“豆……花,豆花”的声音经过。叫卖这些的人,还有一样拿手活,他们把两个瓷碗叠起,随意一晃动,“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悦耳,传得很远。我们一窝蜂围在担子边,拿着自家的碗,七嘴八舌地嚷着“五毛钱豆花,要多加糖”“一碗草糕,红糖,加点鸽春丸”……再心满意足地端回家享用。
有一种更为久远的声音记忆,来自挑着剃头担子行走的手艺人。“剃头”二字的吆喝极为简单,对我而言,这份记忆极少。在我还小的时候,这一行走的行业就被固定的剃头铺取代,再后来是各式各样的发廊。在我的记忆里有一个片段,爷爷在屋檐下的一张竹椅上靠着,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起了双眼。站在左手边的剃头师傅,拿一把刀在挑子上的钢刀布上蹭了两下,就帮爷爷修起了头发和胡须。在那以后的很多年,我又曾在其他地方的乡下看到过这样走街串村的剃头师傅,他正站着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剪头发,剪刀在耳朵下整齐地修过,我突然一下子就想起了爷爷,和那把竹椅。只是怎么也找不着那块钢刀布,挑担子的扁担早换成了自行车,行装轻简了,工具也先进了。
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渐渐沉寂,有些已完全消失。每一段岁月,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独特而永恒的记忆,走过了,就再也回不去。我再听不到那样的叫卖,就像我再回不到那条老街一样,即使它还存在着,却已不是记忆里的了。只是,它们百折千回,时时在我的梦里,剪不断。
转自:汕尾日报17.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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