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098 | 马格到平安峒下了一场小雨，柴火便烧了起来 / 开普饭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羊蹄岭只下了一阵小雨

●马格

粤东地区横亘着莲花山脉，海丰的羊蹄岭，是其中的一个分支。羊蹄岭上的千年古道，掩映于苍林翠柏，逶迤于荒烟蔓草。

埋首案牍之间，便蓄意挣脱，局促一室之内，会向往户外。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羊蹄岭只下了一阵小雨，复又朗朗亁坤了。

羊蹄岭古道，开凿于西汉初年，是古代海陆丰和潮州诸县连接惠州和广州的官道要冲。古道曾经热闹繁忙，商贾官贵于此经过，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随着时世变化，古道渐渐荒废，人迹罕至。这历史的存留，就像末销的黑铁，你若有心，自将磨洗认前朝。

徒步羊蹄岭，沿着磴道向上，只觉清凉静谧，四周弥漫着新生与腐朽植物的浓郁气味。山岭上林木蓊郁洇润，藤蔓蒙络摇缀，树脚根洼下阴湿处蕨类苔藓蔓延，腐叶重叠，朽烂间抽出各种茵菇。万物相依并育，包容喂养，而又竞争追逐，物竞天择，在生生灭灭中形成磅礴的循环。古道边有茶亭和石屋等建筑古迹，整齐堆叠的残石来自遥远的世纪，初民的生活就像黄鹤一去不复返。一路攀登，满眼青翠，鸟声鸣啾，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额头已泌出汗珠。行至岭顶，有“勤耕节用”石刻，四周散落着大量青砖。而此处的翦翠庵，已在乾隆年间移至岭西卷蓬去了。

日本有一座著名寺院，叫禅林寺。传说，第七世主持永观在阿弥陀堂上念诵，或许一时心不专一，就看到阿弥陀佛显身，回头向他说：永观，你迟了。这一流传久远的故事，使禅林寺因此创作了世间唯一一尊回头的阿弥陀佛像，以作纪念。这一尊像与一般佛像并无太大不同，右手手掌向上扬起，食指与大拇指圈成法轮形状，佛身褒衣广袖，赤袒胸腹。唯一特殊的就是头部不做正面，而是向左肩身后转头探望。一如武器中的科技含量正在彻底改变战争形态，人类中的狂妄贪婪正在逐渐破坏生存景观。站在羊蹄岭古道，山风吹拂，恍惚中古道就像禅林寺中那一尊回头的佛像，回头看着我们，眼里有慈悲，有警诫，有督促。

羊蹄岭下，就是平安峒了，一片狭长谷地，卧于群山之中，清泉流淌，树木青翠欲滴，绿竹摇动身影，路边的野花杂草散发着苦寒清香。举目而望，青山如屏，烟岚挂岫，天地间一尘不染，仿佛置身于古代的山水画里。不禁想起那一句，“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几时闲。”在古代，此处曾设平安驿，置有驿丞一员，驿内有马厩养骏马多匹，供过往驿使轮坐骑用。在平安峒随意徜徉，看飞鸟振翅、牛羊啃草，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因为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呀。

平安峒有个农场，农场主姓黄。据说，黄先生为梅陇镇人氏，早年在外经商，他在一次回乡时，来了趟羊蹄岭，“深切领略了羊蹄岭及其周边景区的秀丽风光与人文历史，同时也察觉到了该区域存在不容忽视的的偷盗采伐等破坏生态环境行为。于是毅然决然地中止外面的项目，自费保护位于羊蹄岭梅陇段的8000亩山地，并取得梅陇镇政府的授权，开始了他既为农场主，又为羊蹄岭保护者的双重角色。”音乐家谷建芬的《卧龙吟》中有句歌词：“躬耕从未忘忧国，谁知热血在山林。”诚然，山林之中，历来不乏慷慨热血之士。

走进农场，看见几条黄狗在空地上撒野，欢乐无忧，气定神闲；几只母鸡在树下啄食，一见生人便咯咯地逃走了。农场里地势稍高的地方，搭建了几间简陋的屋舍，门前的大树上悬挂一架秋千，不远处码放着一堆木柴。屋舍里有间厨房，砌了一口土灶，灶上架着大鼎，灶膛里柴火熊熊燃烧，一个女人正在做饭烧水。这画面看上去熟悉亲切，是过去年代农村里的世俗日常。

许多来到平安峒，来到农场的客人，都会对这种远离市嚣、世外桃源般的山居生活表示羡慕，心向往之。也许许多人的心里都存在一个归隐江湖、散淡一生的情结吧。但黄先生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羊蹄岭只下了一阵小雨，千年古道便迎面走来，农场里的柴火便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