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杨祥军作者展读【探索诗歌个人专辑总第53期】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如果
梧桐开始在夜风中落叶
请不要惊扰月光下的行人
拉杆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滑动
刺耳的声音掩饰不了
内心的惶恐
线装书
青皮。线装。繁体小楷封面
一排古书，在古色古香的书柜里
土豪老板炫耀他的品味
我拿出一本翻看
线装书，原来内页全是白纸
老茶
黑魆魆的茶，泛黄的白棉纸
纸上面模糊的几个数字
老板送给领导。领导赏给他
他珍藏多年，奉若珍宝
品茶的看了看，只说：呵呵
骑虎难下
给老虎的嘴套上笼子
背上铺了毯子，旁边摆上凳子
多少人紧张又兴奋，跃跃欲试
经营者哄骗大家来骑虎
等人骑上后，偷偷撤下凳子
为什么我的生命苍凉如水
枯萎，可能是一个动词
花开荼蘼，让枯萎多了悲壮的色彩
阵雨之后，天色会晴朗一些
高远的天空，留给路过的雁鸣
请给我一点点时间
积存已久的泪水需要倾泻
请给大地一点点理解
告别的苦，决裂的痛，它都包容
为什么我的生命苍凉如水？
迁徙的路上，我们都在问自己
我是夜幕下的流浪者
人都有双重性
比如，粗狂的外表包裹柔软的内心
娇媚的眼神隐藏雷霆与火
有些人与世无争
却偷偷在心里豢养豺狼虎豹
有些人锱铢必较
隐秘的部分却藏着小花园
我也不能脱离怪圈
白天，我一身正气，道貌岸然
夜幕下，却是无助的流浪者
看夕阳
高山看到的夕阳
与海边看到的夕阳
是一样的
只不过有时云彩多一些
有时霞光红一些
儿时看到的夕阳
与现在看到的夕阳
是一样的
只不过你有时默默凝视
有时泣不成声
在家乡看到的夕阳
与在他乡看到的夕阳
是不一样的
在家乡，夕阳像父亲留恋的目光
在他乡，夕阳是一个虚幻的梦
秋风辞
温柔时悄没声窜入田园，窜上山坡
亲吻高粱、稻禾、流水
羞得高粱红了脸，稻子低下头
弯弯的小河皱眉头
暴躁时到处挥舞鞭子
山花枯萎，衰草扑地
黄叶飘零，连天上的云彩
也快速逃离
秋风啊，你这个善变的小妖精
每年秋天，也会拿着小刀子
在我北望的月夜
一下一下扎我的心尖尖
白云苍狗
白马飞奔而来。那是我的白马
羊群徐徐涌去。那是你的羊群
箭一般射出的飞鸟
在我们的眼睛里消失
这么多年了，我仍时常仰望苍穹
天空变幻无常，让我看清了人间
夕阳无限好
有些话，存在心里
久了，更加不愿说出来
就让它淳化为美酒
每天拿出一点点品尝
些许醉意，写在脸上
如初恋羞涩的红
眼睛不再清澈但目光仍然有神
眺望天边
夕阳正落下
正把心里的酒拿出来呷一口
乱了自己的心神
醉了身旁的云彩
秋老虎
立此存照
饲养了整个春夏的幼虎
终于露出獠牙
它已不满足活在我的胸腔
数次狂躁，想冲出藩篱
秋天已至
猎物在不远处
立此存照
如果秋后虎啸山林
祸害人间
那都是我的错
山路
他总是在黄昏，背着锄头进山
在天黑之前回来
他的动作具有仪式感
多年后，我也扛起锄头
沿着他曾走的路程进山
用心清除坟茔上的荒草
像当年，他用心为他的父亲
梳剪一头乱发
大爷
临死之前，还在说
山里有老虎
他这一辈子
阻止人们上山砍树
劝说垦荒的人远离大山
让年轻人到山外去
给路过的老年人提灯引路
理由就是，山里有老虎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见过老虎
他被埋在山坡后
有人说，山里出现虎踪
消失的部分
从麻醉中醒来
他不停抚摸自己的腹部
总感觉有一些东西消失了
腹部没有任何伤口
也没有任何疼痛感
做胃镜之前
他怀疑身体里多了一些东西
现在又觉得消失了一部分
医生笑着告诉他
已顺便将他思想上的包袱
切除了
那幢楼
这就是许立志写
“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
的那幢楼
这就是郭金牛写
《纸上还乡》
的那幢楼
这就是无数青春放飞
却像一枚钉子扎向地面
的那幢楼
这就是一个时代
几代人的梦想
最后也被梦想葬送
的那幢楼
这就是我冲破保安
层层盘查
一定要走近
的那幢楼
它像一棵老树
各个阳台晾晒的五彩衣服
是老树开的花
每一个鸟巢里
追梦的人继续做着美梦
它像一根錾子
扎在土地上
老天拿着一把大锤子
每个时辰锤打一下
听到锤声的人
能看到錾子在地上
凿出的火花
澧水
这么多年
仍记得水面上漂过落花、黄叶、竹排和人
耳旁回响号子、悲哭和捣衣声
这么多年
你是一条无限长的蓝色磁带
把风霜雨雪、四季悲凉刻录成音符
这么多年
你越来越像父亲手中的草绳
捆绑柴禾、秸秆，也捆绑我的心、我的梦
什么鸟
菩萨问我想做什么鸟
我说：白胸翡翠
菩萨沉思，摇头：
不行，你是一只乌鸦
我争辩：我是白胸翡翠乌鸦
菩萨：不行，你是黑乌鸦
我从梦中惊醒
乌鸦在远处啼哭：好啊，好啊！
一条死鱼
成为艺术品
在沙滩上
被人随意搬弄
或妖娆的体态
或白肚朝天
人们对尸体毫无愧疚感
只是不敢看鱼的眼睛
他们其实也是一尾鱼
在老天的手掌里
被随意摆弄
老天从来不看他们的眼睛
两只兔子
白兔子，灰兔子
修炼成人形
相约上街玩耍
嬉笑打闹，胡吃海喝
它们渐渐发现
周围的人
有些是老虎变的
有些是狼变的
有些是妖精变的
而那些真正的人
纷纷扮成老虎，狐狸
麋鹿和兔子
路
在老街打听去恩福寺的路
碰巧遇到老先生施粥
老宅子前，支一口大锅
热气腾腾
不吆喝，不说话
有人前来
盛满一碗递上
喝粥的人也不说话
扑簌簌喝完，嘴巴一抹
走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
已经不需要语言
我忘了问路
只痴呆望着他们
双脚似在地上生了根
我让树刺扎进我的伤口
石头、茅草、林木
都是旧相识
新开的野花
也一定听过我的劣迹
我采花，摘果子
捕猎动物，甚至刨树根
如今我的身上全是伤口
无处可逃，又回来疗伤
山风擦干我的眼泪
树刺摸索着扎进我的伤口
它们轻柔的动作让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