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迟来的春天有我捎给你的信

漠河迟来的春天有我捎给你的信

德全:

来信已收到,康氏这称谓我也甚是喜欢,不必致歉。

辗转多年,你年老时的模样还未刻印在脑海里,记忆停留在了与你共舞那几年。

不过我亦设想过同你双双迈入耳顺之年,该也会趁着这不多的力气,伴着音乐再来几段。

若是累了便坐着歇息,再与你商议下一曲要换什么样的步伐。

莫要嫌我叨扰。

年轻时的容颜是否如你所写,我无法再次考究。

我钟爱于舞蹈,虽不能和那些登台演出的一般耀眼,但我竟未预料到那日在广播社前的几个动作是令你着迷的初源。

何其有幸基于钟爱的事物上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时光常常将我拉扯回和你在仓库里跳舞的日子,怕你未知晓的是,这样的秘密基地更让我动心,我握着你的手,另一只搭在你的肩上,我退一步,你迈一步,我幸福地在你高举的手心下转圈。

你肯定不能发现我低头瞬间那张微微泛红的脸,是坠入爱河前的表现,不能急于绽露出来。

可你应能知晓我的喜悦,于音乐中自由的感觉,在我的舞姿里,在和你逐渐默契的配合中。

在他人忙碌的时间里窃来一些零碎片段迷醉于那几只还未学得齐全的舞,沉浸在爱河里做一对快乐的伴侣。

那时候夜里的星星是抬头便能清晰看见的,我曾在你认真看路的时候偷偷看你,那张英俊的脸庞,眼睛眨一下便可以比天边的要亮。

较为遗憾的是我也没有看过极光赏脸来我们村里作客,不过我相信陪你再过长久一点总会有这一天。

我也热爱北平,虽然从未离开漠河去过那里,但回来的人都曾和我说北平的魅力。你赠予我的那条牛仔裤,我很喜欢,收到它的时候着实高兴了很久,就犹如亲自踏上那片未知的大地一般。

1983年冬,我如愿成为你的妻,虽然并不盛大,来宾们围在桌子前说说笑笑,但我们这一对新人坐在人群之间显得格外耀眼,这样便足矣。

那一天广播里放《迟来的春天》

望见你一生都不会忘

唯叹相识不着时

情共爱

往往如迷

难以猜破

不过自从有了你之后我便不再害怕它迟来。

后来,得知仓库要改造,我们相约要到这个秘密基地再跳一支舞,月光照耀着我们。这一次我们靠得更近了,我能坦然的把手放在你的腰间,在留给我们不大的空间里,在那盏暖黄的灯下,跟着录音机里的音乐,再重温我们相恋时的甜蜜。

晚星要是有记忆定能把这一幕清晰的保存下来,夜里的宁静,能听见你的呼吸,听见针落下来,这一些我通通都记在了脑海里。

再见了,属于我们的舞厅。

1987年,天火来临。

我还没来得及从这炼狱里出去,火光便吞灭了我。

漫天的火星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席卷我们的小村庄,我这朵在你眼里的海棠,便这样败了。

你刚随着工作队从加格达奇起身的时候我还怨你,落我一人在漠河,可我更加担忧你一人在外的日子。

我日日念你,盼你平安,盼你在空闲时日能够回来看我,就这样过了半月,这短短半月我竟过出了几年的感觉。

我在大火中奔跑,听着周遭都是人们惊恐大叫的声音,我亦同她们一起大喊,你的名字是我沉重脚步的动力,我告诉自己只要再快一点便能安全的见到你。

可浓雾它包围着我,四周的烟呛入我鼻腔,我愈发无力,最后倒下了,眼里一再闪过仓库里和你共舞的画面。

德全,幸好你没有留在漠河。

还未来得及和你分享过多关于我的故事,我总沉在你给的快乐里,在那一支支曼妙的舞中,我总嫌时间过于短暂,还没多听几遍那首歌晚星便拉起了幕布。

幸好,你没看见我的泪,那几道夹杂着黑色灰烬的痕贴附在我的脸颊上,我快要睁不开眼睛了,烟熏得我直落泪。

这个样子和清脆的海棠有什么关联呢,我不过是一朵纸糊的花,燃烧在了这片土地。

肆虐的火苗随着风涨了好几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人间这副景象,平日里欢声笑语的邻里在四处逃亡,广播社前花坛里的花也被烧个精光了,漫天的红,恐怖的红扫过我的睫毛随后我同那些炭黑的树叶一起落了。

没能同你在红尘里多走几步,没能学到更新的舞蹈,我便丢下你先行离去了,这不是我本意。

我后来经常做梦,梦里你登场时启明星为你引路,你一步步走近我,问我是否愿意和你一起跳支舞。

还未等到我说愿意的时候便看见火光四起,有人在我的面前放了把火,阻隔了你我,我竭尽力气的喊叫,我慌乱的逃窜,可火光它没有如我的愿。

我和你就这样分离。

后来,我拜托晚星,拜托它能在那些漆黑的夜里在你抬头的瞬间闪烁一下,就像那日我看你眨眼一样。

我托冬日的大雪把我掩埋让我沉入厚厚的积雪里一解受过的炙烤,我也托春日的花开得艳一些,好让你替我再看看这大好的世界。

德全,你看见了吗?

漠河迟来的春天里有我捎给你的信。

2021康氏

本文作者

作者的话:仅以此文纪念在火灾中逝去的生命。

冒昧以康氏的身份私自回信,是这几日再怎么看初出的文里表达不出我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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