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崎通散文——《意象与意象组合》(三)
问题是诗人把这些面孔说成幽灵、鬼怪的一样,是何用心?不能理解为诗人所在国度所在民族里,鬼怪、幽灵是与人亲和的,带来吉祥的,而应理解为它的反面。
那么,这些面孔如鬼怪、幽灵般显现,是不是不祥之物?但第二句把人群暗喻为湿漉漉的黑色枝条,把这些面孔暗喻为许多花瓣,其中花瓣之喻,在世界各民族中都应是美好的、鲜艳的、亲切的,似与鬼怪之喻、幽灵之喻取意相反。
也就是说,只看单句不会有疑虑,两句放在一起疑窦顿生。如果把第一句看成被诠释句,把第二句看成诠释句,那么诠释与被诠释之间龃龉不合,造成读者试欲沟通诗作的本意、诗人的创作真意联系的障碍。
更重要的是仅写意象,可以写让读者朦胧可感的感觉,但立意上的拓深就有很大限制,更不适合表达有重大社会意义的主题,因此纯粹的意象派诗在题材的表现上是有局限的。
要重视意象,但也要注意运用辅助性文字,如果后者的文字量少,运用恰当,对于理解有引导作用,又不失具象性的诗意效果。这可以马致远《天净沙 秋思》为例: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中国古代不少诗人常常在诗中紧密地排列众多的意象来表情达意,马致远此曲短短的二十八字中排列着十种意象,显得非常丰沛。前九个自然地分为三组。藤缠树,树上落鸦,第一组是由下及上的排列;桥、桥下水、水边住家,第二组是由近由远的排列;古驿道、道上西风瘦马,第三组是从远方而到目前的排列,中间略有变化。
由于中间插入“西风”写触感,变换了描写角度,因而增加了意象的跳跃感,但这种跳跃仍是局部的,不超出秋景的范围。最后一个意象“夕阳西下”,是全曲的大背景,它将前九个意象全部统摄起来,造成一时多空的场面。
由于它本身也是放远目光的产物,因此作品在整体上也表现出由近及远的空间排列顺序。从老树到流水,到古道,再到夕阳,作者的视野层层扩大,步步拓开。这也是意象有序性的表现之一。
这些意象既是断肠人生活的真实环境,又是他内心沉重的忧伤悲凉的载体,而“断肠人在天涯”这一局则揭示了诗中意象的“意”——“象”所包含与要表达的“意”,这就是一种引导,使读者的理解有明确的导向与归属。这种引导不会破坏全诗的丰沛诗意,却使诗意更易拨动读者的心灵。
那么不使用如此“引导”的意象组合有立意明晰的可能性吗?是否可以仅用恰当的意象组合汇结成明晰的立意呢?从理论上讲,一首诗中如果有若干意象,每个意象的喻义指向又是明晰确实的话,若干意象被语境网络限制于特定的内涵,构成一定的结构形态,就可以汇结成诗的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