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总忆江南的清炒饭瓜藤|原乡

(清炒南瓜藤,是江南夏日的应季菜,有时加上南瓜花一起,只要油盐清炒,便是美味。虽然如今在外也能吃到,但总觉不如家里地头种的南瓜藤好吃。)

记忆中,儿时的江南故乡,这个季节是南瓜当季的时候。

南瓜,在故乡的方言中,常被称作“饭瓜”。

我曾仔细琢磨,为什么老家会把常说的南瓜,唤作“饭瓜”?

“饭瓜”之称,可能最初是“番瓜”之音,因为南瓜原产美洲,大航海时代在中国的明朝传入中国。随着见识增加,我明白了:这南瓜也罢番瓜也罢,是救命之瓜啊,能当饭,度人过饥荒啊。

从南瓜秧起,到南瓜,南瓜籽,哪一个不曾是我们生活中熟悉的美味佳肴?

南瓜老了,摘下来,堆放在墙角的荫凉处,要是墙角不是很潮湿,能放很久,这是荒年救济的佳品啊。

那可不是毛委员救命的南瓜汤红米饭,虽然我们也会吃南瓜汤。

还有比饭瓜来描述它更贴切的了么?

清炒饭瓜藤,乃是南瓜作为故乡饭瓜系列的一种。

“红烧白烧小肠各一份,清炒饭瓜藤一份,清炒山芋梗一份......”

“赤佬,不好意思,山芋梗还有,但饭瓜藤过季了。”弟弟在电话里这样回答我。

这是某一年我回家前跟弟弟的电话对话。

我回家前总是提前给弟弟排出了我想吃的菜品,弟弟总是尽量满足我。

但我离家久了,常常忘了菜肴的季节。

北京的很多饭馆里都有南瓜藤,我也常常点。

但我总是觉得饭馆里的南瓜藤味道有些异样,不属于我味蕾中的记忆。哪怕是北京的常州宾馆做的,也不完全是我想要的味道。

我反省,是我嘴刁了么?

不是。

是做菜的师傅不行么?

仔细一想也不是,北京的一些大饭馆精挑细选大师傅认真加工出来的,怎会比不上乡下脏兮兮的灶间做出来的!

我一直努力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有一天编小丫在中国周刊的专栏,大意是说现在大棚里的菜,一年四季都有供应,让人没了期待,没了期待,也就没了欲望。

我恍然了。

现在的南瓜藤,什么季节都能吃到,都是大棚里专门种的了,哪能像过去似地,只有夏天和初秋才能吃到!

就像弟弟跟我说的,回家晚了,过季了。

对不起,一旦过季,你再光宗耀祖,再衣锦还乡,你也吃不到。

这叫自然规律,你违反不了。

一旦违反了,你就是能吃到,也不会再有这个味道,说不准,还是用什么不清不楚的药催生出来的!

默默地,我只能一边咽下口水,等待饭瓜藤应季时回家的机会;一边回想记忆中的饭瓜藤。

在故乡,吃饭瓜藤的时间其实蛮长的。

饭瓜秧有一股内在的倔强劲头,一旦长起来,很疯狂,到处漫游。种了饭瓜之后,看它藤苗长的太过疯狂,农民常常把它的嫩头掐掉,再割掉一些藤。

按过去的说法,不这样,结瓜就少了,光长藤了。

那个时候,可不像今天似的,一盘藤的价钱比多少个大饭瓜都贵。

割下来的饭瓜藤,还比较嫩,一般都是喂羊喂猪的,也可以摘拣一些出来做菜。

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是吃饭瓜藤最盛的季节。

随着日子推移,饭瓜秧开花了,这个时候,藤苗到了最有力量的季节,也是吃饭瓜藤最好的季节。

早上上自留地,割下一些没有结瓜的藤苗,吃完早饭,回家在屋前地上摘拣一些出来,用手掐掉饭瓜叶,从根部粗的一端撕皮,其实就是把饭瓜藤外面毛呼呼有些扎人的外皮撕掉,然后揪成四、五公分长的梗段。

割饭瓜藤的时候,有时也会摘几朵雄花(饭瓜的花有雌雄,雌的结瓜),回家扔在菜篮子里,一起到河里或井边洗干净。

中午回家,用稻草或麦秸把大铁锅烧热,淋上几滴菜籽油,待油热了,用锅铲把油铲着沿锅底淋一圈,倒下菜篮子里的饭瓜藤和饭瓜花,噼里啪啦,加几粒粗盐一炒,然后用锅铲挑起一两根,送到嘴边,一尝,哇!

出锅!

热腾腾地,还带着菜油特有的香味,以及饭瓜藤的淡淡地青紫味,绝赞!绝对是下饭的好菜!

什么蒜蓉味什么味的,都抵不上大铁锅清炒出的原味!

我至今常常怀念这个味道。

其实秋天篱笆边经常长出新饭瓜秧来,季节过了,它只是有些像落日余晖,是不会结果了。过去常常只是拔出来喂羊或兔子。

按照今天的理解,这可以当菜吃啊。我尝痴想,要是退休了,在地上专门撒把饭瓜子,就在秋天吃它的藤苗,行不行呢?

这跟大棚可不一样,自然啊!

不过,痴想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能在应季的时候回趟家,解个馋,才是正道。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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