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金、刘心武、莫言的手稿里,我们能看到什么?
“因为改用电脑写作,久已不用笔墨,现在说是刊登作者手迹,就很生疏地写出这几个字。”在1992年华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红蘑菇》的“作者手迹”页,作家张洁用“笔”写下两行“字”。
改革开放40年,中国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文学同样经历了深刻变革。其中,人们极少提及的是,漫长的手写时代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趋于终结,作家们放下了手中的笔,开始在电脑上敲出一排排方块字。
“以长时段历史的观点来看,这是文明之大变,人与字的关系、书写与阅读的方式,从此发生重大改变。这种变化的规模与深度也许至今只是初见端倪。”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作为策展人,为近期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展出的《回望手写时代》展览写了这样一段话。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国文学迎来了光荣的新时期,是文学史的转折,同时也是伟大的手写时代最后的灿烂绽放。只不过当时的人们尚未有意识。
80年代时,作者写作基本还都是用笔和稿纸,因而大家也并不觉得作家的手稿有多么重要,编辑们收到稿件后经常就直接在上面编辑修改,许多手稿上都留有编辑们当初修改的印记。
直到进入21世纪之后,文学界才忽然意识到手稿的重要性。为了防止大量作家的手稿散失,中国作协和许多杂志社都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这些手稿,并移交给中国现代文学馆统一收藏。
这些手稿所具有的文献资料价值无需多言。许多作品发表时曾经轰动一时,对新时期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起到过巨大的推动作用,深刻地铭记在读者的记忆中。
△刘心武《班主任》手稿
例如刘心武的《班主任》,堪称新时期文学的开端,从小说的手稿中我们多少能感知那个时代的气息,感知作家是如何一字一句用手把它写出来的,不仅创造了作品,也创造了历史。
读巴金《随想录》的手稿可知,这部大书中很少有哪一篇是一挥而就的,往往几经修改,反复锤炼。《随想录》是巴老在晚年创作而成,对当代中国产生了巨大影响,巴老也从而达到了文学和思想的高峰。
△巴金《随想录》手稿
面对面观察这份手稿,可以看到除了遣词造句上的斟酌,《随想录》的总体结构、内容发展,更是通过巴老一次又一次地修改逐渐成型的。
手稿不仅记录着作品创作、发表的过程,更包含作家鲜明的个人气息,有着本雅明所言的“光晕”,这就是手稿之美。
上世纪80年代,莫言在创作《透明的红萝卜》《白狗秋千架》等作品时,共手写4万余字,修改誊写数次寄给杂志社后才刊登发表。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手稿
那时,他的手稿版面笔迹干净清晰,亲切自然,每一页纸就像是在写一次“黑板报”。那字儿,年纪大一点的人都知道,一看就是写黑板报的美术字,这或许是因为他当过连队的通讯员,写过黑板报。看莫言的手稿就会发现他的字体和现在的笔迹相比变化很大。
这些手稿可使研究者们重建和理解过去,研究作家创作、修改的笔迹,还可以对一些有关创作的疑点作出澄清,对作家创作风格加深了解。
△张爱玲《小团圆》手稿
△史铁生手稿
△铁凝手稿
它也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版本研究、作家传记研究、创作心理研究、作家心态研究,提供了极为重要而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人们可以通过对大师们笔迹的观察,发现艺术创作最隐微的奥秘。
凝视作家的手,
凝视作家的笔,
凝视保存在纸上的灵魂与
手写痕迹、创造与劳作历程。
以此向那个时代的写作者致敬。
内容来源:《光明日报》2019年1月4日